“你不必表態,也不必驚訝。”陳宇把目光撇到遠處,“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我曾經喜歡攝影。捕捉瞬間,捕捉時間,捕捉靈感,我都喜歡。曾經,我在一座山上看到一個旅遊者,我說他是旅遊者,因爲我被欺騙了,那個人的行徑像是去旅遊的,但是其實不是。他另有目的,他爲了避免別人注意他的行蹤,記住他的容貌,他便把自己僞裝成一個旅遊者的身份,但是他覺得這個身份還不夠彌補他對心虛的恐懼,因此他還多僞裝了另一個身份,動物保護協會會員。”
邢教授的眼角抽動了一下。
“那天,他穿着那件有動物保護協會標誌的衣服,提着一個鳥籠上山,鳥籠裡覆蓋着一塊紗布,我沒有看到裡面關着什麼小動物,也許在他人眼裡,他就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普普通通的路人,也許是去遛鳥的,也許是去放生的。沒有人會注意到他。於是他順利爬上了那座山,把籠子裡的鳥兒打開,放入一個小巖洞裡。他完成了他的工作,然後帶着空的鳥籠折返回去。然而,我也完成了我的工作,我捕捉到了他的背影。他穿着一身墨綠色的,帶着扣帽遮住自己容貌的人。”
邢教授把視線移到陳宇的側臉上。
“忘了跟你說那件事的時間了。時間正是去年十月,十五號!”
邢教授臉上莫名露出一絲微笑,他緩緩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氣。
“我現在還一直疑惑,這位旅遊者暨動物保護協會還是研究協會者的人,他爲什麼要穿着這麼嚴實,鳥籠裡到底有什麼,他帶着這個鳥籠這麼神神秘秘地上山,這到底是爲什麼,邢教授您,能給我解釋一下麼?”
邢教授終於開口:“這也許不是想要問的,我也不用回答你,你把你真正沒弄明白的問題提出來吧。”
陳宇一笑:“也罷,你所做掩飾的一切手段都恰到好處,讓我們開始懷疑胥婆仙,懷疑訇老師,懷疑老村醫,但是就是怎麼懷疑也不會懷疑到你身上來。其他的端倪你知我知,我真正弄不懂的是,既然你跟胥婆仙是一夥的,爲什麼你們卻不認識彼此?”
“噢噢,我懂了,他們都只是一些無名小卒,而一個真正的大 陰謀家怎麼可能去認識這些小嘍囉呢?胥婆仙其實不是整個事件的幕後使者,她只是一個被利用的二把手,真正能見到整個大 陰謀家的,也只有胥婆仙一個人。”陳宇自問自答。
“還有一個問題,你不可能無緣無故去荼毒這幫無辜的村民,我想知道,你的動機是什麼?”陳宇把目光轉向了邢教授。
邢教授終於笑出了聲音,他拍了拍手道:“很好。我總以爲,你們三個都只是初涉世俗的泥娃子,想不到還有一個值得斡旋的人。既然你都知道了,那麼讓我把所有的疑惑都給你解答吧。”
“我是騙了你們所有人,許鍾崟的確也在我的手裡,當初是我佈置好計劃讓你們進入棄窨的,不過我沒想到你們還能僥倖逃出,這是我的疏漏,村民們感染的不治之症的確是我一手造成的,不過他們從來沒見過我,也許有一些年長的,老不死會
記得有這麼一個小孩,在五十年前,他們的祖輩們活生生聚衆燒死一對無辜的父母,而且還對他們兩個可憐的孩子趕盡殺絕,可是那個大點兒的孩子命不該絕,他成功地逃出了他們的魔掌。”
“你說,那些人是不是應該有罪?但是如果他們當時把那個逃脫的孩子也殺掉了,那麼,就沒有現在的慘劇了。”邢教授說這話,面色竟然呈有扼腕之色,“倘若,一個陌生人無緣無故殺掉你的父母,還整死了你的姊妹,你會怎麼樣?”
“可是蘇玥瑩和許鍾崟是無辜的!”
“很多人都很無辜,但是我不得不付出幾個無辜的生命去掩蓋它的真相,只有這樣,所有的事情纔會順理成章。”
“原來如此,多絕妙的一個佈局。青甾村裡莫名引發怪病,而且患者即死,無藥可救,最終村落像瘟疫般遍佈演變爲死村,村裡的人都感染上疾病。醫院無法醫治,只要創造點條件,比如說村中鬧鬼,把源頭指向帶有鬼神色彩的棄窨,宣傳是長年陰氣聚衆虐鬼太多,亡魂攫命,便成功轉移了一大部分吸引力。爲了保障這個權威的謠言,胥婆仙成了你的傀儡,她爲權勢接受了這一保護謠言的使命。可是醫院面對就診的人是絡繹不絕,同屬一種病症,皆是不治身亡,那麼勢必會引起上層的重視,上層肯定會派遣一隊醫護人員前往勘察,爲了不使事情敗露,那麼幕後主使者便與幾個醫生護士親自入村調查,如果幾個調查人員活着回去,很可能會得到調查的結果,使惡行敗露,那麼只有一個辦法能消除這個隱患,那就是剷除掉幾個調查人員,然後向上層報告,幾人都被感染,以身殉職。謠言便又多保障延長了一段時間,繼續荼毒更多的生命。也許只有無休無止的死亡,這才能彌補這個幕後主使的痛楚,讓他感到平衡。不知道,我捋順了沒有?”陳宇緩緩道。
“確實是可造之材。”邢教授笑道,“如果先除掉你,也許情況會更順利有些,但是現在看來不必了,事情一樣進展得很順利。”
“除掉我不要緊,但是蘇玥瑩他們的死你難道沒有一點愧疚麼?”
“醫生行事,不會有任何感情。”
“那麼你用的是屠刀,而不是手術刀。”
“殺掉該殺的人,用什麼刀都無所謂,不過你們三個人本來可以不用死在這裡的,就是你們當初的一時衝動與熱血,自告奮勇地來當替死鬼。”
“看來我們死得還真是其所。”
“我只能說聲抱歉了,不過,你在臨死之前,還能知道整個事情的真相,也算死得瞑目了。”
“呵,死得瞑目……既然讓我死得瞑目,你現在可以把病原體的所有細節說出來了吧。”
“可以。真正攜帶埃博拉症變異體病毒的就是那些蝙蝠——狐蝠科錘頭果蝠,這的確不是本地所有,它不是一般普通的蝙蝠,在國外病毒研究組織曾經從近千種病毒宿主身體裡汲取出來,狂犬病毒、立百病毒(Nipah)、橫得拉病毒(Hendra)和SARS病毒,而埃博拉病毒它的毒性名列前茅,而且是絕症,無藥可救
,患病的人是無法得到抗體疫苗的。我在十年前就成功培育出埃博拉病毒的活體,用過許多動物做攜帶病菌的載體,幾乎都失敗了,直到我發現了這種狐蝠科錘頭果蝠。”
“既然這樣,我和許鍾崟他們也被咬到了,怎麼就沒感染上呢?”
“狐蝠科錘頭果蝠攜帶的病毒感染率僅僅只爲百分之五,那是你幸運。”
“你想要試驗,沒必要在這個地方。”
“錯!製造瘟疫效果的不二地點那就是我出生的地方,青甾村,我忍辱負重這麼多年,終於有了可以爲父母還有我弟弟報仇的機會,我本命就不叫邢俞臻,我姓耿,我父親耿泰!”
“一直以來我隱姓埋名,奮發圖強,終於在醫學界裡有了一席之地,現在正是完成我夙願的時候,那麼那些當年殘忍燒死我父母的人該得到的下場就應該如此,現在我才找他們算賬,讓他們苟活這麼多年,也算他們幸運了,死了不要緊,還有他們的子孫償還,我就是要他們爲當年的罪過付出代價和教訓!”
“殺戮可以停止了,已經逝去的生命足夠彌補當年的過錯了!”
“不夠!遠遠不夠!”邢教授咆哮道,“我要是整個村子的毀滅!我讓他們自食其果,我讓他們後悔不及!”
“也許等到毀滅了整個青甾村,你還是覺得不夠,你想讓青甾村成爲你巨大的活體病毒實驗室,不斷地培植大量埃博拉病毒,擴大感染,讓更多地方成爲一個個人間地獄,對吧?”
邢教授眸光陰騖,冷冷道:“沒錯!”
“行了,我已經知道所有事情真相了,接下來,我會準備怎麼死去?”陳宇聳聳肩。
“你的下場就是那晚村醫被抓取豆坊焚燒,而訇磊是,村醫也是。你們被燒死的理由很簡單,村民很相信你們真的是受棄窨邪氣所控制,必須處以極刑,胥婆仙的話他們都是深信不疑的。”
“這麼說來,胥婆仙的摸壁鬼隊已經潛伏在這屋子附近很久了吧?”陳宇冷笑道。
“你很有自知之明。”邢教授道,“如果訇磊和老村醫都跟你一樣,現在直接跑掉了,或許還能撿回一條命,但是,他們埋掉蘇玥瑩總會回來的。”
“一切都在你的預料之中。”陳宇道。
“呵呵,過獎。”邢教授手一揮,幾個身材魁梧的漢子圍了上來……
傍晚時分,晚霞如紅酡。
一個老嫗和懷裡抱着黑貓的小男孩站在一棵寄生斛樹下,面朝棄窨的方向,沉默不語。
昏黃的剪影把這一老一小的背影刻畫得很有鮮明特色,只不過背景在一棵龐然大物的寄生斛樹下卻顯得悽惘而詭異。
這兩人便是胥婆仙和賈娃。
“你該出現了。”胥婆仙把柺杖放到跟前,兩隻手搭在刻着廻紋的杖柄上。
一箇中老年男人緩緩出現在牛車軲轆後面,看似已經久等了。
“當年你也是這麼看你父親被活活燒死的,就這麼躲在牛車的軲轆後面。”胥婆仙嘴裡說着話,卻是沒有看那男人一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