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凝之被噎得一梗,臉露不悅之色。不過他深知這個兒子是逼不得的,心中再有氣也沒敢發作起來,只皺着眉道,“你要揹着你大趙第一才子的名頭,自在逍遙到什麼時候?”
“父親覺得我自在逍遙嗎?”溫凝之笑哼,卻又擺手,“算了,隨父親怎麼想吧。”
“好吧,你若實在不願入朝爲官,爲父可以再容你胡鬧兩年。”溫凝之也擺出息事寧人的態度,“不過年前,咱們要搬回新修好的寧安侯府,這時候你想跑去哪裡?映宣已經傻了,你的兩個妹妹也出嫁了,這個家得靠着你,你不出現怎麼行?”
“父親放心,我就是因爲顧着家,顧着弟弟妹妹纔會如此的。”溫宏宣笑得深不可測的樣子,可惜溫凝之完全沒在意,也沒注意兒子在答非所問,“我遊學之地並不遠,就是到東津府看看海貿。咱們大趙國的商貿船隊出發,全是在冬季呢。這時候季風才起,不然船行也難。如今雖過了啓航的最佳時機,可我聽說還有多如牛毛的船等着不知第幾輪出海。”
“記得搬家前回來,自然也是要一起過年的。”溫凝之不耐煩的揮揮手。
溫宏宣這才躬了躬身,慢慢出了書房。臨走時,看向父親的目光,充滿了憐憫和不屑。所謂才子,不是書讀得好就行。被權勢和富貴蒙了眼睛,就是愚不可及。
他站在院子中,望了望比東京都更東的天空。然後收回目光,盯着臨山王府的中路。
那裡,是琉璃和蕭十一所居的主院。他從不曾進去過,不管他多麼小心也無法靠近。那裡的守衛很嚴,他倒不覺得有什麼秘密,但卻感覺那是蕭十一的心窩子,藏着蕭十一最珍貴的東西,包括……水琉璃在內。
“快過年了,照例給蕭左添堵的日子到了,你有什麼計劃?”主院中,琉璃背對着蕭十一坐着,問。
此時,蕭十一在給自己的大腿做藥物熱敷。
大腿,算是人身上比較隱秘的地方。蕭十一不可能日日叫大夫過來,又明知道琉璃不喜歡有丫鬟過於親近他,於是只好自己動手。好在他小時候大傷小傷不斷,如今他就算抵不上半個大夫,三分之一還算得上,這點小事,自然是難不倒他。
只可惜,他的王妃太正經了,如今獨處一室,卻連看他的腿一眼也不敢。他時時想,他的腿算是好得差不多了,雖然不能太用力,其實不太耽誤做“某件事”。不然,過兩天找機會拜了霍紅蓮,趕緊圓房得了。這些日子,因爲和琉璃的感情又近了一步,他有些忍耐不得了。
“你都說照例了,自然把十王遺詔的事拿出來再說說。”蕭十一收回帶着春意的心思,笑得壞壞的,“正好,你那兩招狠的要接連不斷扔出來了吧?”
“那不如三管齊下,把遺詔的事坐實?”琉璃建議。
蕭十一想了想,搖頭,“不好,打擊力度會被分散,還是一波接一波的好。要知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才讓人焦頭爛額,疲於應付。”
“而且打擊力是疊加的,越來越重。”琉璃接話。
重壓之下,纔會出錯。出了錯,他們才能不戰而屈人之兵。
……
啓承十三年,十一月三十。
宜嫁娶、祭祀、入宅、開光、出行、修墳、立碑。
忌伐木、動土、安牀、造橋。
彭祖百忌:壬不汲水更能提防、申不安牀鬼祟入房。
這一天,是欽天監給的黃道吉日,溫凝之一家從暫居的臨山王府搬出,搬進已經整修一新的新寧安侯府。因爲是大趙國的新聖人入新宅,一路上好多百姓都來道賀。
這些普通民衆的心思是極單純和熱情的,知道自己地位低賤,沒辦法上前,卻敬幕寧安侯的爲人,稱其爲大趙立國以來最完美的貴族和官員,因此哪怕每人送一個雞蛋、一顆菜,一刀肉,都表示了自己的尊敬之意。
這樸素而真誠動人的情願被某些上位者利用,於是從表面上看,就成就了官民一家的和諧場面。而琉璃在旁邊只是冷笑,只不知那個黑心爛腸的蕭左和沒有心肝的溫凝之,會不會有哪怕一點點的愧疚之意呢?
搬家這種事,自然用不到臨山王妃親自動手。溫家這邊,有大姨娘張羅布置。至於王府這邊,自然有蕭十一的大管家出面安排。力氣活,兩家都有的是僕人。琉璃只要在三天後的溫居宴上出現道賀,表現闔家團圓的場面就好。
因此,她只是在吉時那刻出門,親自相送溫凝之離開,照古禮挽留三次。溫凝之自然溫言說了些諸如:要好好和夫君過日子,早點開枝散葉,要賢良淑德的廢話,琉璃忍着各應的感覺答應了,這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不僅百姓們慶賀寧安侯歸家,就連宮中的蕭左也沒閒着,大手筆的賞賜頒了下來,指名由蕭十一領旨,把賞賜送到寧安侯府。這麼做是因爲修侯府是琉璃和蕭十一夫婦出的銀子、賣的力氣,這個臉面自然要給他們。可是,讓蕭十一這個身體還沒好利索的傷號跑腿兒,還號稱是恩典,琉璃簡直無法理解皇族的思維。
“搖光、蕭蠻和狗兒他們呢?”蕭十一不在,琉璃在屋裡坐得氣悶,聞聽送行的鞭炮聲響完,就問。平日裡,有這幾個小子插科打諢或者耍寶,琉璃總是愉快的。
“一大早就跑得沒人影兒了。”在身邊侍候的憶秋道,“他們三個和溫家的二少不是挺好的嗎?聽說打從昨天,那溫二少知道要離開咱們王府了,就哭個沒完,不想和其他三人分離,還抱着廊柱子,死也不肯撒手。他們三個承了溫大少的請,今早一起去安慰和哄勸,這時候大概是送溫二少回去。”
“依奴婢瞧,大約不用給他們留飯。”唯唯在一邊笑道,“搬家的宴席上,就算不比咱們家的飯好吃,到底是熱鬧的,他們必要蹭了飯纔回。”
琉璃想想那三個小子的怠懶樣子,不禁莞爾,之後又眉頭輕皺,因爲也不知怎麼,忽然生出些不安來,心裡重重的跳了下,似乎發出咚的一聲巨響。倒也說不清是爲什麼,就像和蕭十一說的那樣,只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第六感。
蕭十一表面上不管事,看着很懈怠,事實上努力保護着他在意的人。所以,搖光他們三人身邊,總有武功很高的暗衛跟隨。他們三人有時候瘋跑到城外,也沒出過什麼事。但今天有些不同,所有人都知道,搬家的時候是很忙亂的,來往的人很雜,搬家時丟東西是常事,不管多小心仔細也免不了。那麼,會不會把人丟了?那三個小的竄來竄去的,再好的暗衛在這時候也會有盯不住的可能。再者,從王府到侯府,說起來都是“自己家”,很容易疏忽的。
“憶秋,你去通知袁丹青,叫他找人盯着那三個小子。”想到這兒,琉璃吩咐道,“今天兩府的人都特別多,又哪兒的人都有,別讓他們淘氣,免得闖禍。”
憶秋是多聰明的丫頭,立即明白了琉璃的意思,二話沒說就快步出去了。
琉璃又坐了會兒,可是不但沒靜下心,那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反而更強烈了。沒辦法,她又讓唯唯到皇宮那邊守着,看蕭十一有沒有從宮裡回來。只要蕭十一露面,別管什麼聖旨,讓他先速度回家。
若對旁人說起她這種沒有根據的猜測和擔心,別人會笑她,但蕭十一不會的。他會幫她分析理由,或者還能判斷出她此時感覺是對是錯。
自從來到東京都,她一直都謹慎小心,但儘管如此,還是讓溫宏宣知道了她身爲霍紅蓮妹妹的大秘密。好在溫宏宣雖然知道她其實是霍琉璃,是爲復仇而來,卻對蕭十一有所求,還被蕭十一事事提防,一直沒能動手腳。正如蕭十一所說,就算動了也沒關係,大不了,他們就一走了之,由暗轉明。這天下要拿,雖不能靠陰謀了,但還有實力。
可儘管如此,他們看似佔着上風,但漏洞卻一直存在。那就是:她始終沒弄明白,到底她身邊哪裡出了問題,導致了泄密。
溫宏宣是個可怕的人,若說蕭十一智似妖鬼,溫宏宣雖然差了一籌,卻讓她一種防不勝防的感覺。因爲,姓溫的人都沒有底限。上次在皇宮裡,不就是讓溫宏宣算計到她遇險,最後導致蕭十一必須出手,以暴露在伊莉米拉公主面前嗎?雖然這也是因爲蕭十一將計就計,但到底溫宏宣的棋,他們沒有完全看透。
而且,若蕭十一慢半拍,受重傷的就是她!
今天溫家搬遷,她又忽然感覺不好,是不是溫宏宣又作妖?若換位思考的話,她是溫宏宣也會選今天,因爲這是他們防備最薄弱的時候。偏偏,蕭十一還入宮未歸。若說,蕭十一被宣入宮,也是溫宏宣鼓動崔淑妃在蕭左面前吹的枕頭風呢?
可是溫宏宣要幹什麼?她真是想破腦袋也猜不透。
那個男人隱藏得更深,或者因爲出身不夠高貴,他比蕭十一還要讓人琢磨不透。琉璃現在只但願自己是多想了,不然她和蕭十一會發現,今天是失控的一天,竟是最危險的。
爲什麼之前她沒想到呢?這時候卻有點冒冷汗了。而突然間,就好像有靈光突然照進她的腦海:溫映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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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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