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有好奇之心,此時大姨娘則是奇上加奇,也顧不得風度品格,顧不得禮儀臉面,也擺不得平時冒充出來的貴婦樣子了。
有的人就是這樣,一旦離開了特定的位置就被打回原形。因爲從骨子裡,她根本就不是她希望成爲的那種人。所有的一切,不過是權利暫借給她的虛榮。
此時,含巧就像無知村婦一樣,悄悄走近幾步,支愣耳朵偷聽。幸好,面前有一棵兩人合圍的大樹,周圍幾顆高矮不一的短鬆,現下雖已經入了冬,倒還青翠蔥蘢,裡外的人互相看不見。當初建這園子的時候,說是爲了野趣,如今倒是掩護的好地方。
只聽青檸哼了聲,“看你柔柔弱弱的,像是什麼也不爭,其實掐尖拔上的好事都讓你佔了去。我不過是想跟小姐一起到城外白雲觀去上香,小姐都應了的,偏你心眼這麼多,想辦法讓小姐換人,身邊改帶着你!”
青黛被這樣指責,也不生氣,仍然不緊不慢的把井水搖上來,倒入隨身帶來的陶罐中,看也不看青檸道,“出門在外,要注意的事情很多。你是個魯莽性子,跟着小姐不合適。我又不是想去玩的,侍候好小姐是正經。將來,小姐是親王妃,出嫁之前好多事情要注意,讓人傳出粗魯不懂規矩的名聲,以後就得被人笑話。”
“笑話?說得真好聽!”青檸哼了聲,“誰不知道你打的小九九?小姐將來嫁到晉王府,你就是小姐身邊第一親近人兒,還不是惦記着開了臉,做晉王殿下的屋裡人?哼,也不用指桑罵槐,粗魯不懂規矩,說的是我吧?”
見青黛不理她。氣得跺腳道,“你若真一心爲小姐倒罷了,你明知道小姐想帶我,卻話裡話外擠兌人,硬讓小姐依了你。別忘記,你再好也是個奴婢,不能三番兩次做小姐的主!你不過就是仗着從小跟着小姐,比我們侍候的時間都長,和小姐經歷的事多,藉此拿捏罷了。”
她這樣說。青黛忍不下去了,“飯能亂吃,話可不能亂說!越不理你這蹄子,還沒完沒了了不成?你說得對,我們身爲奴婢的,哪有本事拿捏主人?你要真那麼想跟去,大不了咱們院子裡不留人就是了,犯不着這樣編排我。反正,我就不信那些外來的東西敢動小姐的屋子!”
“我也不是爲了出去。就是看不慣你!”青檸不由得提高聲音,“你沒拿捏?哈,這纔是笑話呢!說句不中聽的,咱們漕幫也不是那麼太平。這麼多年。你讓小姐差遣着做事,難保沒有點不能亮在明處的情況被你知道。你這叫什麼你知道嗎?挾威邀寵!”
“看你這大帽子把我扣的,本事啊。”青黛也生氣了,冷笑。
“我說錯了嗎?你一想得到什麼。就找個由頭說上一句:想咱們漕幫當年如何如何。只要你那麼說,小姐回回都依了你,哪怕是心裡不高興。”青檸毫不示弱。“可我提醒你一句,凡事別做得太過!小姐忍你,是因爲你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再不知道天高地厚,讓你就此閉嘴,再說不出從前的事,太容易了!挾恩邀寵也要有個限度,不然沒你的好果子吃!”
“你!”
“我什麼?我是看在多年姐妹份上,好心提醒你罷了。這就像是敲詐勒索,太貪了只能死路一條。”說完,青檸重重哼了聲,轉身走了。
青黛氣得渾身發抖,不小心碰歪了陶罐,纔打好的井水,灑了一地。沒奈何,只能平息了半天情緒,再度打上水來,這才離開。
說來也怪,放眼滿寧安侯府,只有這口井的水特別甘甜,也不知是不是打得井比較深的緣故。反正喝茶講究的主兒,都叫丫鬟們從此井打水。這也就是說,青黛和青檸出面在這裡並不奇怪,是完全有原因的。
而等墨玉軒的兩個丫頭離開,大姨娘纔敢站直身子,呼出大氣來。
“想不到,墨玉軒看着平和安樂,卻也有這些你爭我奪的腌臢事。”翠兒不禁搖頭,想到其他院子的丫鬟對墨玉軒的羨慕:月錢高,活計少,水大小姐事不多,因爲是江湖出身,出出入入的也自由,規矩不大。還有那院的粗使小丫頭報回來的信兒,都是交口稱讚的。
“有人的地方,哪能沒有爭執?”程媽媽嘆了口氣,“我聽說,現任的水大幫主是外室所生,地位連庶子都不如。水老幫主去得又突然,他一個沒根沒基的人能佔了這麼大幫派的幫主之位,沒點陰私手段怎麼能夠?水大小姐是他親妹,幫着做點見不得人的事也正常。就是那個青黛玉,藉機會想撈好處,早晚要倒黴的。”
“那丫頭平時看來很是穩重啊,怎麼居然這麼糊塗?”翠兒不解。
“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程媽媽撇撇嘴,說完看向大姨娘。
含巧卻沒接話茬,只臉色不住的變幻。好半天,忽然問,“你們說,這番話,不是故意要說給我聽的吧?”
“不太可能吧。”程媽媽想了想道,“咱們今天拐到這邊走,是臨時起意。再者,這邊挺偏僻的,那水大小姐除非能掐會算,不然怎麼能提前得知。再者,水大小姐說好聽了是義女,說不好聽的,不過是在出嫁前,在咱們府裡住一陣子,提提身份罷了。她自己有大筆嫁妝,即不會給咱們一分,咱們也不會再陪送她別的,府裡誰掌中饋,跟她們半文錢的關係也沒有,說這些話給大姨娘聽,有意思嗎?”
含巧點頭,深以爲然。她只是本能的懷疑,聽程媽媽這樣說,頓時疑心盡去,反而生出些很令她靈機一動的想頭兒來。
回到自己的院子時,她心中的想法已經成形,就讓翠兒在廊下做針線,事實上是守門,自己剛在屋裡和程媽媽商量,“剛纔的話,我倒琢磨出些滋味出來了。你怎麼想?”
程媽媽是誰?能從僕人中脫穎而出,成爲一等心腹,心機自然是不差的。雖然剛開始時沒多想,但大姨娘的問話提醒了她,心思也已然轉了半天。
此時聽問,就回道,“兩個丫頭吵嘴是無意,但咱們聽着,哪能不留心。咱們一直想抓三姨娘的把柄,偏又沒有太多時間。不能等她站穩腳跟。先前,大姨娘說找找她以前的錯處。奴婢說句誅心的:頭前幾年,她不但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只怕做的禍還不小。”
兩人對視,再度想到霍夫人之死。
含巧心裡攪動,很有幾分不安。霍夫人陷到那樣的死局、困局中,她不是不知道。霍夫人也不是沒露出點求助的意思,但她只是個姨娘,明哲保身比較重要吧?至於霍夫人從前對她的寬容和善待。抵不上她的安穩日子重要。不過現在回想,不知道爲什麼有些心驚肉跳。
也許,這就是心中有鬼,所以愧疚?
她甩甩頭。把這點異樣感摒除腦海,因爲這讓她覺得自己不是個好人。
“據我想,侯爺專寵那賤人,未必是心裡有她。或者是特別看中。”深吸一口氣,含巧開口道,“有些事。若沒有身邊人幫手,外人是輕易不能得手的。倚雲出的那事,還不是拜小燕那賤婢所賜。”
程媽媽點頭,並不需要把話挑明。
霍夫人是帶兵的人,真發起火來,全侯府有一個算一個,誰能攔得住她出府?再者,霍夫人性子剛強,絕不是好拿捏的,爲什麼最後沒鬧出動靜就沒了?還一屍兩命!擺明當時身邊兩個丫鬟沒幹好事。要知道爲母則強,爲了孩子,當孃的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挾威邀寵!這四個字就像烙印,深深刻在兩個人的心頭。
“可是……”沉默半晌,程媽媽遲疑道,“咱們畢竟不知道當年的事……還是抓不到把柄。”
含巧冷笑,“咱們不必全知道,只要足夠侯爺懷疑就行了。”習慣性的抽出帕子,擦着本來就很乾淨的指甲,“你不知道,侯爺這個人最是小心,因爲名聲上的事,是他最失不起的。沒了名聲,什麼皇上的恩寵,什麼書香清貴,就都完了。”說着,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侯爺對霍夫人很是情深,外頭人都知道。若傳出他虛情假意的消息……”
她太瞭解溫凝之了,任何一個威脅到他名聲的人和事都必須被除掉。而只要有了侯爺的幫忙,三賤人如何倒黴,不用想就知道。她要做的,就是散出消息,捅到侯爺耳朵裡。
“姨娘說得對!”程媽媽眼睛發亮,似乎看到了曙光,但隨後又發愁,“可是侯爺又不是傻的,沒點子細節傳出去,又怎麼會懷疑到三姨娘身上?”
含巧想了想,“我不是叫你派人,日夜盯着那賤人嗎?”
“是盯着呢,沒疏忽過。”程媽媽點頭,臉上犯愁,“可是她真的沒露出馬腳,除了偶爾出個門,平日就在宅子裡轉。您知道,就那些雜事而已,她沒摸到銀子也翻不出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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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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