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桌飯算得上這兩年戲班子吃得最好的一頓飯了,有酒有肉,但是面對這麼一桌豐盛的菜餚,戲班子裡的人卻沒人動筷子,氣氛顯然 有些沉悶。
“諸位,現在的情況大家也都清楚了,咱們好聚好散,如果誰要接手這個戲班子也是沒問題的,只不過老朽老了,想帶着女兒和泰文去一趟昆明,那裡沒有淪陷,希望還能過幾天安生日子吧。”
身爲戲班班主,吳老闆端起了桌上的酒杯,灌了一口老酒後說道。
對於吳老闆的決定,其他人心裡都是有準備的,在這亂世生存本來就不容易,現在時局動盪,他們一路漂泊下來,經歷的危險也不知道多少,這種日子,如果不是之前吳老闆跟他們有過約定到崇寧來碰碰運氣,說不定人都走光了。
不過多年來同在一口鍋裡吃飯,眼見戲班子就要解散了,接下來就得各自奔生活,一干人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和彷徨。
“啥也不說了,今天咱們吃喝一頓,待會到我這裡領完錢後就各奔東西吧!反正有一條,誰要再給小鬼子漢奸唱戲,以後別說認識俺老張!”還是管錢的賬房張先生果斷,一拍桌子後端起一杯酒,站起身朝着衆人說道。
既然不得不分開,一干人也想開了,有一個算一個,都各自端起了酒杯,碰杯之後便甩開膀子吃了起來,分行李散夥各奔東西,這件事情對陳泰文來說實在是太過突然,他內心也明白,吳老闆作出這個決定,可能讓自己早日歸隊這件事也對吳老闆作出決定有很大的影響。
對於戲班子的決定,陳泰文沒有做任何表態,分錢的時候賬房老張是考慮過陳泰文的,畢竟這段時間陳泰文扮演的老生也算是爲戲班子出了一份力,但是陳泰文有自知之明,這種錢他是不能拿的,在自己最危險的時候,是戲班子給自己提供了最有力的庇護。
吃飽喝足,一干人便自顧自地開始收拾行李,晚上出城是不可能的,崇寧縣內實行宵禁,戲班子約定在明天一起出發,畢竟人多的話還能減少很多麻煩,出城之後就各奔東西。
“泰文,這次聽我爹說咱們要繞路去遵義,然後從遵義取道去昆明,他說這一路很危險吧。”陳泰文和吳小姐躺在房間裡,面對明天起來趕路,吳小姐心中顯得有些忐忑。
陳泰文將雙手枕在腦袋上,雙目看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聽到吳小姐問話後,陳泰文“嗯”了一聲,對吳小姐說道:“是的,除了補給之外,我們要儘量避開城鎮,還要繞過鬼子的防線才能到達遵義,杏兒,你怕麼?”
“不怕,有泰文哥在,杏兒啥都不怕!”杏兒的臉上帶着微笑,絲毫沒有因爲即將面對的危險而心生膽怯,陳泰文甚至能聽出,杏兒的心情似乎還因爲這次生死不知的旅途而興奮了起來。
陳泰文輕輕嘆了一口氣,這一路生死不明,宋澄的事情暫時不去想也罷,等自己真的回到了昆明再想清楚如何處理二人的關係吧。
按照地理位置來說,遵義在崇寧的北方,爲了避開日軍的防線,他們要繞的路不知道比直線距離差了多遠,但是雖然時間長了一點,不過吳老闆憑藉自己的經驗,還是有把握帶着陳泰文和自己女兒以夸父追日的精神帶着他們二人去往昆明的。
不過這個年代的道路可不像後世,交通可以說完全不發達,七彎八拐的確定方向都成問題,因爲這個,陳泰文直到半夜才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第二日清早,陳泰文他們三人跟戲班子的其他人匯合在一起,他們的戲班子雖然解散了,但是因爲他們是從北而來,現在原路返回的話,還有很長一段距離是同路的,這樣也好有個照應。
“如果沒什麼事的話咱們就啓程吧。”客棧門口,賬房張先生跟店老闆結清了費用後來到吳老闆跟前,笑着對吳老闆說道。
吳老闆苦笑着搖搖頭,對張先生說道:“老張啊,以後你也別叫我班主了,咱們的戲班子解散了,啓程吧。”
吳老闆大手一揮,帶着陳泰文和吳小姐就要匯入出城的人羣裡,但是吳老闆剛剛邁步,卻發現自己的胳膊被陳泰文給拉住了,只見陳泰文上前一步,衝着張先生鞠了個躬說道:“張先生和大家還請自便,我和吳老闆還有杏兒準備走南門了。”
“這....”
對於陳泰文自作主張的話,吳老闆剛想反駁,因爲這個變故來的太快了,他還沒有任何思想準備,吳小姐也是張大了嘴巴,顯然有些措手不及。
但是他話還沒說出口,陳泰文卻朝他使了個眼色,張先生和吳老闆都是聰明人,陳泰文使這個眼色,顯然是在告訴兩人他已經有了安排。
“行,那麼青山不改,我們有緣再見了!”張先生衝着吳老闆一拱手,沒讓吳老闆爲難,自己帶着一干弟兄們走了。
等到所有人都走光,吳老闆和吳小姐纔看着陳泰文,希望陳泰文給他們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決定了,我們不走大路回昆明,我們直接走中越邊界,走山林小路回去!山林裡不可能有鬼子兵的,我走過。”陳泰文深吸了一口氣,指着崇寧城西邊那莽莽大山說道。
直到現在,吳老闆和吳小姐才知道陳泰文要走的也不南門,而是西門,西面就是大山,過了大山就是越南,已經出了中國的國境線,聽到陳泰文要走大山,吳老闆和杏兒的臉色都嚇的臉色蒼白起來。
“你這娃子,莫不是癔症了不成?你知道那山裡有多少吃人猛獸麼?更何況,在山裡我們吃什麼?喝什麼?”吳老闆可從來沒想過要翻山越嶺,陳泰文所說的線路他是知道的,確實,如果走山間穿行的話比繞道貴州遵義要短不知道多少路程,但是那可是原始森林,他們想都不敢想怎麼通過那片森林。
“吳老闆,杏兒,你們覺得是日本人可拍還是猛獸可怕?如果說我有辦法能讓咱們走出大山,只是可能會辛苦一些,安全也不用擔心,你們還願意跟我走山林麼?”
陳泰文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而是嚴肅地衝着吳老闆說道。
這個時候,吳老闆和杏兒才知道陳泰文根本不是開玩笑的,他是真的想要帶他們倆人穿越原始森林,不過陳泰文的話卻讓吳老闆陷入了沉思,日本人和野獸,哪個更可怕?
日本人的兇殘別說吳老闆了,就連吳小姐都見識過,因爲國際輿論的壓力,這一年來日本人在城市裡的行爲雖然有所收斂,但是在對淪陷區外的人,可是無所不用其極的。
“如果只是辛苦一些,我們爺倆倒是不是啊,你有把握麼?”吳老闆思考了一陣,也衝着陳泰文點點頭。
見到自己爹爹似乎已經答應了下來,一邊的吳小姐索性也鬆了一口氣,自己兩個最信得過的人都在自己身邊,哪怕是死了又如何?如果陳泰文和自己父親不在身邊,哪怕她自己一個人再安全,她也不會安心。
其實陳泰文做出這個打算是有自己的底牌的,帶着充足的乾糧,陳泰文帶着吳家父女直接出了西門,然後折身往南,因爲當時戲班子有馬車,在扔掉了袍服和一些演戲用的道具之後,三人駕駛着馬車的速度還挺快。
一路往南,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陳泰文心中頓時感慨萬千,當初自己受傷被吳老闆救了,走的記是這條路,當初他們還擔心那翻譯官派人來追他們,因此一路基本沒有停頓,直接來到了崇寧。
“前面就是您救我的小鎮了,這次我們不進城,直接朝西邊走,進山!”經過兩天兩夜的形成,陳泰文帶着吳氏父女再次來到了當初那個翻譯官所在的小鎮外。
不過這一次,他們沒有選擇進入小鎮,而是從小鎮外面繞了過去,朝着當初陳泰文掏出來的山脈奔去。
一路上,生活問題基本都是在馬車上解決的,陳泰文和吳老闆二人輪流駕駛着馬車,當來到森林外圍的時候,馬車已經不能行駛。
“泰文,現在怎麼辦?”看着眼前茫茫大山和高聳入雲的樹木,吳小姐緊緊地挽着陳泰文的胳膊,有些緊張地問陳泰文道。
陳泰文笑着對吳小姐說道:“杏兒放心,你泰文哥肯定能帶你們出去。”
說吧,陳泰文大致辨認了一下方向,然後走到一棵大樹下,拿起一根樹枝就在地上刨了起來,不多時,一件飛行員皮衣便被陳泰文給刨了出來。
將皮衣解開,露出了一把明晃晃的手槍,這是他們飛行員防身用的手槍,當初自己身受重傷都能從這大山中走出來,現在他手中有槍,身體又恢復了原樣,憑藉從飛虎隊和那位變態教官那學來的野外生存技術,對走出大山信心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