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工廠就是吳老闆口中所謂的朋友的工廠,此時,工廠大門前站着兩名鬼子兵,正在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什麼,看到這一幕,吳老闆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真晦氣,看來我那老友要麼凶多吉少,要麼是做了漢奸了,日本人咱惹不起,我們回去吧。”吳老闆看了看工廠前的景象,搖搖頭後就準備帶着陳泰文返回。
但是陳泰文卻搖搖頭,對吳老闆說道;“叔,您先到這裡坐坐,我去探聽探聽到底什麼情況,畢竟你們千里迢迢來到這裡,也不能空手而回不是?”
幸好工廠的斜對面就是一間茶樓,陳泰文將吳老闆帶到茶樓內,解釋了一句之後,也不等吳老闆答應,直接轉身就下了樓。
不是陳泰文魯莽,是因爲僅僅是剛纔那一瞥,陳泰文便看出了裡面進出的工人似乎不太一般,因爲從這幫工人的穿着上來看,他們穿着的似乎是制式服裝,並且身上還帶着一些限制行動器具。
身爲一名軍人,陳泰文沒看到還好,如果看到了,他就沒有理由不去管這些人,如果他猜得不錯的話,裡面的這些勞工,應該就是前線英勇抗戰的戰士!
等到自己反應過來,陳泰文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茶館門口,吳老闆無奈,只好叫來小二要了一壺茶,然後問起了對面工廠的情況。
通過小二的口,吳老闆才知道自己這位老朋友出事已經很久了,早在日本鬼子佔領崇寧那陣,他朋友的被服廠便被日本人給盯上了,日本人二話不說,對於被服這種戰略性後勤物資生產工廠,他們沒有二話就給佔了,美其名曰徵用。
至於對他老朋友的徵用補償,一個大子都沒有,還將他給痛打了一陣。
“事情就是這樣了,可惜,人家辛苦大半輩子,偌大個產業就毀在了日本人手上。”小二搖搖頭,端着茶壺直接轉身走了,只留下吳老闆透過窗戶,靜靜地看着工廠前面的日本鬼子發呆。
再看陳泰文這邊, 出了客棧之後陳泰文並沒有貿貿然直接上前進入工廠,而是選擇在圍着工廠轉了一圈,在一個比較偏僻的地方,陳泰文同樣找了一名當地人打聽工廠的情況,得到的結果跟吳老闆並無二異,但是他卻得到了一個更重要的消息,那就是工廠裡面那些勞工並不是本地人也不是流民,他們是日本鬼子用槍壓着進入工廠的。
進入工廠之後,這些人從來沒有出來過,每天都要在工廠做工十多個小時,時不時還會傳出慘叫聲,對於裡面這些人是誰,沒人知道,他們只知道,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裡面工人的屍體被拉出來埋掉,也有人推測出了這羣的人身份,但在日佔區,他們敢怒不敢言。
中國人,自然不需要替日本人保密,陳泰文沒有花費多大功夫,就將工廠的情況摸得差不多了,至於裡面的情況,因爲沒有人進去過,所以陳泰文也沒得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再次繞着工廠走了一圈,確認了看守工廠的只有兩個小鬼子後,陳泰文心中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看來小鬼子採用的也是外緊內鬆的策略,也就兩個鬼子兵看大門,這就怪不得我了。”陳泰文來到工廠後面,眼瞅着四周沒人,索性一個助跑直接衝上了圍牆。
陳泰文想的沒錯,現在崇寧已經落入了日本人的絕對掌控之中,只要保證了外圍安全,城內的治安絕對不在話下了,至於工廠內的勞工,負責這裡管理工作的日本某株式會社更是絲毫不擔心,一羣上了手銬腳鐐的工人,能掀起什麼大浪?
此時正值中午,一羣工人好不容易熬到了飯點,一個個在監工的棍棒下掌控下,手中拿着一個破搪瓷缸排着隊領取食物,陳泰文趴在屋頂上,揭開一片瓦片,細心地數着勞工人數。
“啊!”
突然間,一陣慘叫從工廠食堂傳來,還沒等陳泰文反應過來,一名大約十五六歲的半大孩子便捂着右手躺倒在地上,他的身邊還有一個搪瓷缸子,搪瓷缸子旁邊則是兩個發黑的窩頭,更陳泰文內心悲憤的是,這孩子的手掌就在剛纔被硬生生地給剁了下來。
“都看到了嗎!這就是偷吃的下場!來啊!拖走!”
砍斷孩子手的,是一名手中拿着砍刀,留着小鬍子的中年人,從他那一口地道的崇寧話來看,這人是 一名漢奸無疑了,對自己國人都下這麼狠的手,顯然這人已經被日本人打斷了脊樑骨,徹底淪爲了日本人的走狗。
這名漢奸看着周圍勞工眼神中傳來的憤怒,臉上卻是絲毫不屑,直接揮了揮手中的砍刀說道:“你們這幫賤骨頭,在家裡種地不好,偏偏要扛槍跟大日本皇軍作對,今天的下場都是你們自找的,以後誰敢偷東西偷懶,可別怪尋爺我不客氣!”
說完之後,這名自稱“尋爺”的人講砍刀插入刀鞘,邁着六親不認的步伐直接離開了食堂,顯然,今天他來這裡是殺雞儆猴的。
陳泰文的呼吸逐漸開始沉重起來,就這麼短短一段時間的觀察,這個工廠內的監工可以說完全不將這些勞工當人看,而且他們的身份也已經確定,基本上都是在抗日戰俘!甚至連剛纔那個被砍斷手的半大孩子,也是一名從抗日戰場上被俘的戰士!
“這幫畜生!”看着下面被抽打的勞工,陳泰文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現在即使跳下去,他的下場也僅僅是成爲另外一個俘虜而已,強壓下自己心中的憤怒後,陳泰文慢慢地溜下了牆角,沿着原路返回了茶館。
此時,吳老闆還坐在茶館裡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着茶水,看着斜對面的工廠想着什麼事情,時間已經過去將近兩個小時了,吳老闆也開始替陳泰文擔心起來,對面的可是日本人,如果陳泰文有事,那麼他是不是要考慮一些應急措施?他現在可不是孤家寡人一個人,整個戲班子的安危他都要全盤考慮。
“吳老闆,久等了,我們回去吧。”回來的時候,陳泰文儘量將自己的情緒控制住,將原本要送給工廠老闆的禮物提上之後,直接對吳老闆說道。
吳老闆點點頭,見陳泰文平安,他內心的一塊石頭也就放了下來,深深地看了陳泰文一眼後,便跟着陳泰文回了家。
這一日,陳泰文出奇的安靜,因爲沒有唱戲的安排,陳泰文在吃過晚飯之後,便藉口早早地睡下了,吳小姐以爲陳泰文是累了,也沒去叫醒誰在地上的陳泰文,看着陳泰文發了一會呆,也不知道想到什麼,隨後吳小姐便俏臉一紅,鑽進被子裡睡了過去。
夜半三更,一個黑影鬼鬼地出現在了客棧內,這個黑影在客棧廚房摸索了一番之後,便直接攀上了圍牆,直接越牆而出。
崇寧被服廠在崇寧的口碑還是挺好的,之前的老闆從來不克扣工人工資,做出來的被服物美價廉,崇寧的老百姓也買得起,但是日本人來後就直接佔據了這個被服廠,別說買了,日本人不坑害你老百姓就算老百姓們燒了高香。
在崇寧,日本人都是可以橫着走的存在,因爲城外有大量駐軍,城內的日本並和警備司令部、便衣隊什麼的對城內的治安維持還是很放心,深更半夜的,兩名看守被服廠大門的日本鬼子也沒怎麼在意,一個個杵着步槍坐在門口打起了瞌睡。
“島上君,醒醒,還有差不多半個小時就要換崗了,如果被那幫人看到你睡覺,松下小隊長怕是饒不了你。”一名鬼子兵打了個哈欠,擡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後推了推他身邊的另一名鬼子兵說道。
“噗嗤!”
一聲輕響從這名鬼子兵背後傳來,然後身子一僵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他身邊那名剛纔還在睡覺的鬼子兵,見身邊的同伴倒下之後一下沒反應過來,稍微一愣神的功夫,一把剔骨的尖刀便搭在了這名鬼子兵的脖子上,緊接着,鬼子兵的脖子上出現了一條血線,鬼子兵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用力按壓着,看樣子是想要去止血,但註定一切都是徒勞。
兩名鬼子兵倒下之後,一個黑影迅速地將鬼子兵拖到了角落裡,取下他們身上的鑰匙打開大門之後,便直接鑽進了被服廠內,來人正是陳泰文,只見他穿着一身黑布衣服,一條白色毛巾被他系在了臉上,暫時充當起了蒙面巾的作用。
此時,在勞工晚上睡覺的大通鋪內,一場密會正在舉行,爲了節約成本,日本人在原來的員工宿舍內修建了這種三層的大通鋪,每一層都能睡十多人,一個房間內,密密麻麻的睡上了三十來人,那名白天被漢奸剁了手的半大孩子並也臉色蒼白的躺在了大通鋪上,只是臉色煞白,看起來沒有任何血色。
“各位,這裡有國軍兄弟也有咱們那邊的部隊,我就問一句,大家到底什麼意見。”漆黑的臥室裡,一羣人聚集在一起,他們設上的穿着各異,但能明顯看出來,其中大約有一半人穿的衣服要比另外一半人好一些,都是小翻領襯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