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午膳,榮烈問明思可想午睡。睡到快午時才起,明思自是不想再睡,便搖首。
榮烈露出笑意,頗有幾分神秘意味,“走,咱們出府。”
明思問他何處,他卻笑不肯言,只道你去了就知曉了。
明思想了想,道想先去看看牛牛。
這兩日諸事繁雜,她都沒去看過牛牛。
榮烈便陪她同去。
到了地頭,牛牛正當吃過米糊,金葉銀葉二人推着車在院中陪牛牛玩。見得明思,牛牛自是一番歡喜雀躍,又好奇的打量榮烈。
已經七個多月的牛牛,已經很有勁兒。明思抱起他親暱了片刻,他偷偷地從明思懷中探出望着一旁看着他神色有些奇異的榮烈。
明思見狀眼珠一轉,遂笑眯眯地將牛牛送到榮烈面前,“你抱抱?”
榮烈面色微微一僵,可見到明思難得的明麗笑靨,又道不出個“不”字,僵了須臾,伸手接過。明思笑着指點他如何抱纔是正確姿勢。
榮烈始終有些芥蒂,抱過來後一直不時看向牛牛穿着開檔褲的兩條小胖腿。
金葉帽兒都是知情的,見姿勢僵硬不自在的榮烈,兩人皆抿脣忍笑。
抱了好一會兒,榮烈纔算交差,正當鬆一口氣,誰知明思忽道,“咱們去哪兒?要不帶牛牛一道去吧。我瞧牛牛喜歡你呢。”
喜歡?
榮烈很想說,這小子見仇人都笑嘻嘻的,誰不喜歡?
可這話當然不能說,清咳一聲,“還是下回吧,今日不大合適。”
自然不合適,好不容易兩人獨處,他一大早起來謀劃了半晌,豈能讓這小尿孩插一槓子!
好在明思未曾強求,略有失望後,又親了金葉懷中的牛牛一口,這才淺笑盈盈的同他離去。
見牛牛被明思親得“咯咯‘直笑的模樣,榮烈暗暗瞥了一眼,心裡有些後悔——自個兒把這小子接到府中,是否有些不智?
兩人行出門,坐着馬車一路向東。
明思撩起窗簾看了看,“這是去東門?”
榮烈極自然的伸手攬過明思的腰肢,含笑頷首,“靠着我先眯會兒,沒那麼快到。”
上車時,明思先坐下,後上的榮烈便自然而然的坐到了她的身側。明思心下微不自在,卻還是隻當沒看見。這一下榮烈的手又伸過來了,環過腰部,輕輕按在她的髖部。
明思臉有些發熱,不言語,“嗯”了一聲,輕靠着榮烈的肩膀闔眼養神。馬車行得極穩,微顫搖晃,很是容易養瞌睡。
榮烈身上的氣息又極好聞,明思靠上去本是遮掩那一分不自在,但一靠上去,沒一刻鐘,還真就睡着了。
榮烈環住她,緩緩調整了下姿勢,讓她靠得更舒服些,遂靠在車壁上,也跟着閉目養神。
一個時辰後,明思被榮烈柔聲喚醒。睜開眼,眼神還有些迷濛,“到了?”
榮烈笑而不語,將她牽下。
明思一下車,便精神一震——眼前是一片浩淼的水面,遠處有山,近處有草地,一旁還有蔥鬱的林子。
是澄湖!
大京周邊唯一的天然湖泊。
明思早就知曉,卻從未來過。
午後明媚的陽光灑在水面,碎金點點。空氣中瀰漫着清新的水源地附近特有的清新味道。綠草如茵,湖邊有茂密的水生蘆葦,稍遠還有不少的參天古木,其中的一顆銀杏樹足足有數米之高。
看着明思欣然亮起的眸子,榮烈心裡給布羅記了一功,“喜歡麼?”
明思很快點頭,“真美。”
榮烈噙笑牽起她的手便朝湖邊行去。這時,明思才發現湖邊還泊着一條小船。
容烈先上一步,伸手朝她,“來,牽着過來。”
走到水邊,明思卻不由心裡有些發緊了,看着那碧波盪漾的水面,腳步多少有些邁不開。
水,對她的確算不得什麼美好的記憶。
看着榮烈含笑柔和的臉,她定了定神,伸出了手。
一上車,艄公便長杆一點,烏蓬小船便悠悠離了岸。
榮烈牽着她的手站在船頭,待船到了湖中時便停下。榮烈放開明思的手,目光一指船上的杌子,“你坐下。”
明思一怔,還是依言坐下。
方坐穩,榮烈已不從從何處取出了一隻碧色長笛,就脣而吹。
幾乎是一剎那,悠揚的笛聲便飄逸而出。明思心下一震,再看這眼前的湖光山色,卻是又變了番氣息。此處極美,水也名副其實,澄淨清澈,俯首幾能見得水底游魚水草。讓明思乍然初見,便生出了世外桃源之感。
而此刻榮烈的笛聲一起,優美空靈,莫名地,便讓人心中生出寧靜。再看這水天之色,在淡淡的水汽隱約中,似乎讓明思生出了天上人間之感。
榮烈今日着了一身銀灰長衫,鬆鬆的袖口垂下,露出裡面精緻的竹葉刺繡。湖面的風捲起他的袍袖衣襬,將他垂落在身後的長髮卷得輕舞起,似與風纏綿。
俊美無儔的一張臉尋不出半分瑕疵,而此刻迎風而立,修長秀雅的身材站在船頭,更是飄逸如仙一般。
一雙琥珀眸子輕輕含笑,脣畔也是溫潤輕柔的笑意。
明思不得不在心中輕嘆,這人生了一副好皮相,果然是要佔不少便宜。
至少,若換個人來做這般姿勢,定不會讓她生出這番天山人間之感。
一曲終了,明思確是入了神。
山美,水美,人也俊美,風姿卓然,曲若仙樂。
如何能不沉迷。
“好聽麼?”榮烈輕笑,朝她伸出手。
明思知道他是喚她過去,回神後,也點了點頭,便小心站起。誰知一站起,船身便不知爲何忽地搖晃起來,明思心裡一驚,條件反射的便朝兩步遠的榮烈撲去。一撲過去,便緊緊抓住榮烈的腰部。
榮烈的笑聲在她耳畔低低響起,似頗有些無奈,“既然你這般感動,要親自投懷送抱,那我也只能卻之不恭了。”
說着便伸手將她緊緊摟住,喉間似有輕笑。
明思這才發現船的搖動忽然間又奇異消失了,遂一呆,霎時明白,自己是被這人給耍了!
他身有內力,這船又小,想讓船搖一搖,實在不費吹灰之力!
難怪那艄公一直未曾吭聲,想必是早就串通好了的!
方纔那一瞬,她是真嚇了一跳——聽得耳畔那得意隱隱的笑聲,明思心裡磨了磨牙,又面上一紅,自己也忍不住有些好笑。
這人實在是觀察細緻,方纔她在湖邊只略一遲疑,便被他逮着機會算計了一把。
榮烈得了便宜自然也不敢賣乖太過,笑過之後,便吩咐了一聲,船便悠悠朝着湖中的一座小島行去。
不多時,便到了岸邊。
這是一座不大的湖心島。樹木成蔭,草地平整,宛若墨綠的地衣一般,坐下去柔軟之極。岸邊水中還長着一片野生的菡萏。此際正是荷花花季。朵朵粉色枝頭嬌俏,碧玉葉片隨波輕搖,甚是美景一番。
榮烈取出一張棉布遞給明思,笑道,“先找個地方坐下。”
明思不知他葫蘆裡要賣什麼藥,可如今她也知曉這人的性子,此際是斷不會說的。也就不問,在湖邊尋了一個位置鋪上棉布坐下。
明思沒有想到的事,榮烈竟然會去抓魚,更沒想到是,榮烈抓了魚後,竟然還會烤魚。
艄公從船上搬了些物什下來後,便回船駛離。
榮烈在湖邊揀了幾塊小石,便到了岸邊,凝目看了片刻後,一甩手,一顆石子便破空入入水。須臾,一條肥肥的青魚便翻白肚皮浮上。如法炮製般,打暈了三條魚後,榮烈用網兜將魚撈回,就地開膛破肚清洗乾淨,走了回來。
生火、串魚,又拿出幾個瓷瓶紙包,一陣倒騰,動作竟然出人意料的熟悉。
明思真是有些愣了,不免好奇,“你會烤魚?”
榮烈將弄好的魚在火上小心而熟練的翻着,輕笑挑眉,“以前經常也出門辦差,風餐露宿也是常事。何況我在軍中呆了三年,這些自然就會了。”
明思聞言,心中真是有些意外,很認真的打量了他一眼。
榮烈平素形容,起坐行止皆優雅無比,吃穿用度更是處處精緻。她實在沒有想到……
榮烈將她神情收入眼底,輕聲一笑,將已經烤好的魚拿起,先走到水邊,取了一片荷葉,用水洗了,然後將魚放在其上,回身朝明思行去。
“嚐嚐手藝如何?”榮烈遞給她,又囑咐了一句,“小心燙着,剝魚的時候從背朝腹剝,這樣好剝離魚刺。”
熱氣騰騰的烤魚上有各種香味,再配着這荷葉的清香一起,明思生出了食慾。
明思接過荷葉,榮烈又回到火邊,開始烤下一條。
明思按榮烈說的方法,果然很輕易的便剝下了一條魚肉,心中頓生出孩子般的一種喜意。方將魚肉拿起,卻又頓住,垂了下眼簾,明思起身朝火旁的榮烈行去。
榮烈擡首微異,明思在他身畔坐下,將剛剝下的魚肉送到他脣邊,脣畔一抹微笑。
榮烈正當想說這火邊又煙氣讓她遠些,可見得明思這柔柔美美的一張笑臉,到口邊的話也忘了。
這一瞬間,他才忽地明瞭何謂心甜似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