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晌午剛過,楊茵絳來了,同時帶來了一個讓楊銘震驚的消息。
是的,震驚,楊銘很少震驚的。
李德武竟然死了。
就吊死在自家的房樑上。
歷史再一次被改寫,裴矩不用擔心女兒會嫁給一個窮寒酸了。
若不是楊茵絳趕來告訴他,楊銘是不會知道的,因爲李德武太普通,普通到死了就死了,沒有人會在意。
如果不是他傍上了裴淑英,楊茵絳都不知道有這個人。
而楊茵絳之所以知道李德武的死訊,是因爲弘農楊氏不少子弟,就在長安縣和萬年縣衙任職。
大興城以朱雀大街爲中軸線,西邊是長安縣,東邊是萬年縣。
李靖不就是楊素推薦,才做了長安縣的功曹嗎?
李德武在大興的宅子,隸屬於長安縣,在南邊的廣恩坊,距離西市不遠,宅子又破又小。
不管怎麼說,他好歹也是出身隴西李,所以長安縣衙也是正兒八經記錄在桉,如果換成普通老百姓,縣衙都未必肯浪費那點墨水。
什麼樣的人才會上吊自殺?對生活失去信心,想不開的人。
而李德武馬上就要釣到堂堂內史令的嫡女,這尼瑪怎麼捨得去死?
聽說裴淑英已經去了長安縣衙,認定了李德武是被人害死的,而且催促縣尉必須要查個水落石出。
不看僧面看佛面,本來都以自殺草草結桉的縣衙,又得重新張羅人手,好好調查一番了。
楊銘也傾向於李德武是被殺的,他甚至直接懷疑就是老爹楊廣派人乾的。
現在想想,裴矩昨天在老爹面前訴苦,實際上很可能就是一種暗示。
楊銘當時還假迷三道的安慰了裴矩一番,說什麼兒孫自有兒孫福,不可強求之類的話,但老爹當時卻非常奇怪的沒有任何言語。
甚至臨走時,還令人意外的問了楊銘一句追求裴淑英的人叫什麼名字。
這倆貨!太特麼陰了。
老爹這個人屬實有眼力,應該是當場就看穿了裴矩的心思,而他現在又想把裴矩綁在自己這條船上,於是乾脆做掉李德武,送裴矩一個人情。
裴矩肯定不能自己動手,萬一將來女兒知道,肯定會記恨他,所以他就想到借別人的手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可憐李德武,就這麼做了一個湖塗鬼。
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去追大老的女兒,你也不看看大隋每天上朝的那幫人,哪個手裡不是成千上萬條人命的。
楊暕追裴淑英,都有楊麗華插手,你算哪個蔥啊?
這就是不自量力的下場。
楊銘讓人準備晚膳,留楊茵絳在家裡吃飯,期間問道:
「你不是跟她關係不錯嗎?她現在怎麼樣?」
楊茵絳道:「我去裴府找過她,但沒有見到人,應該是去了長安縣衙,不過以我爲對她的瞭解,應該不會太過傷心,因爲她曾經跟我提過一次,說什麼家裡阻力太大,她和李德武應該不會有什麼結果。」
….
噢這麼看的話,裴淑英和李德武還沒有進入熱戀期,情感應該還處在萌芽階段。
裴矩時機掐的挺準啊,這個時候殺人再合適不過了。
「楊銘,你有沒有覺得,最近風頭有點不對勁?」楊茵絳見楊銘只夾自己面前這盤菜,乾脆連盤子給他挪了過去。
楊銘不好意思的放下快子,道:「哪不對勁?」
楊茵絳笑意古怪道:「你就裝吧。」
好吧,不裝了,我攤牌了,哥哥再過兩月就是太子嫡三子。
楊銘
笑道:「我真不懂你的意思,說說看。」
楊茵絳不滿的撇了撇嘴,壓低聲音道:「太子眼下,已經和軟禁沒什麼區別了,最大的助力高熲也被罷了官,而你父王又滯留京師這麼久,你難道還沒看出什麼苗頭嗎?」
楊銘重新拿起快子,笑道:「吃菜。」
楊茵絳抿嘴微笑:「提前恭賀你嘍。」
兩人彼此心照不宣,沒必要把話挑的太明。
接下來就是談高玥的事情了,楊茵絳這幾天沒有從楊素楊約那裡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甚至都打聽不到他們倆前段日子都見過什麼人。
想想也正常,能伺候這倆人的奴僕,想來也都是人精,什麼話能對楊茵絳說,心裡都有譜,打聽不到也是很正的。
而楊茵絳幫着楊銘打聽這件事,也算不上吃裡扒外,畢竟兩家現在是鐵桿盟友,高玥身上的秘密肯定不足以影響兩家的關係,而楊茵絳本身對這件事也非常好奇。
今天這頓飯,楊茵絳從頭到尾都表現的非常歡快,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興許是因爲楊銘馬上就要改頭換面,從親王嫡子一下子變成太子嫡子。
這兩個身份的轉換,其實差距極大,一個是給未來皇帝當兒子,一個是王爺的兒子,這能一樣?
幾天後,還是等不到陳淑儀回來,楊銘決定去晉陽樓瞧瞧去。
這丫頭真是不能放出去,一出去就回不來了。
過了前樓剛進內苑,楊銘就瞧見幾個熟面孔,楊茵絳的侍衛崔謂。
怎麼她在這?
「楊小姐在哪個房間?」楊銘上前問道。
崔謂答道:「回殿下,在樓上東側廂房。」
登樓之後,楊銘禮貌的敲了敲門,只聽門內傳來楊茵絳的聲音:「誰?」
「我,」楊銘說道。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楊茵絳微笑着請楊銘進去:「真是巧了,我纔剛到沒多久。」
很意外,房間裡除了楊茵絳之外,還有一個人,裴淑英。
眼下的裴淑英看起來狀態不是很好,不過也不是很差,屬於那種有點悲傷但也不是很悲傷。
好吧,楊銘不太會形容她這種狀態,詞窮了
「裴小姐好,」楊銘主動搭話,然後在一側的蒲團上坐下。
裴淑英強擠出一絲笑容:「又與殿下見面了。」
三人坐下之後,楊茵絳爲了讓楊銘知道她們在聊什麼,故意將剛纔已經問過的話題又問了一遍,
….
「這麼說,縣衙那邊這麼久一點線索都沒查到?」
裴淑英先是看了楊銘一眼,隨後點了點頭:「毫無頭緒,李德武家中的兩個下人都好好的,門鎖也沒有被撬開的痕跡,一切的一切,就好像他真的是上吊自盡一樣。」
這是多大點事?老爹手下還缺這號人?麻老六一袋煙的功夫就能把這事辦了。
楊銘裝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驚訝道:「李德武出事了?」
聽到這句話,楊茵絳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道:「別裝了,阿雲知道你知曉這件事,我沒瞞着她。」
你不早說?這多尷尬?楊銘好奇道:「阿雲是?」
「我的閨名,」裴淑英澹澹道。
「噢」楊銘點了點頭:「人死不能復生,裴小姐切莫太過悲傷,當珍重自己。」
裴淑英長長嘆息一聲,苦笑道:「談不上多麼悲傷,只是覺得德武這個人可惜了,他本來要參加明年貢舉的,隴西只有三個保舉名額,他族內好不容易纔給他弄到一個。」
拉倒吧,隴西旁支的旁支,有什麼本事能在隴西郡弄到
一個名額?真當李淵那幫親戚是吃素的?
是你求着你爹給他弄的吧?
再者說,就算他考中又能怎樣?頂多也就是房玄齡那種芝麻小官,人家房玄齡好歹還有個在吏部當過差的爹,李德武有什麼?
這個時代,沒有小鎮做題家,只有貴族關係戶。
「如此說來,李兄確實可惜了,」楊銘深表「同感」。
這時候,裴淑英突然的一句話,讓楊茵絳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前些天的時候,阿爺曾與我說,如果不是河東王有婚約在身,當爲我謀一妃位,對於這句話,你怎麼看?」裴淑英直勾勾的盯着楊銘。
裴矩那天去晉王府的事情,沒有瞞着女兒,回來的第一時間就對裴淑英說了這句話,所以裴淑英以爲,是楊銘跟自己的阿爺說了什麼話,纔會讓阿爺有此言論。
而裴淑英性格直爽,有什麼說什麼,從來沒什麼忌諱,所以竟然當着楊茵絳的面,起了一個讓三人都尷尬的話題。
楊銘幾乎是第一時間就猜到,裴矩爲什麼會對自己的女兒說出這番話。
首先,裴矩已經暗示過楊廣,心知楊廣會替他解決掉李德武這個麻煩,再者,他拿自己來說事,其實是在給女兒洗腦,暗示裴淑英,以你的出身,是可以做郡王妃的,所以以後找對象,你要照着楊銘這個級別來找。
本來是好意引導自己閨女朝正確的戀愛方向走,結果裴淑英竟然當面給說出來了。
這丫頭性子也是夠直的,裴矩那種腳底板都長心眼的人,怎麼會有個這麼直來直去的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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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銘能說什麼呢?只好說:「是我福薄了」
女孩嘛,你得照顧人家的面子。
而一旁的楊茵絳趕忙道:「裴公不過一戲言耳,楊銘已有婚約在身,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裴淑英奇怪的看了一眼楊茵絳,心想我跟他說,你着急什麼?我又不會跟你搶。
不過她心裡也很清楚,不遠的將來,楊銘的身份會因晉王繼任儲君而水漲船高。
偏偏晉王三個嫡子裡面,只有楊銘沒有正妃,雖有婚約,但也只是聖後口頭允諾,如遇變化,完全有可能更改。
比如說:獨孤鳳兒突然暴斃。
又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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