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夜晚,對於穆庭來說是難熬的,對於沈初夏來說也是煎熬的,她坐在沙發上靜靜等待着,等待着穆庭能夠回來,可是牆壁上的掛鐘一下又一下的響着,敲打在心上,卻始終沒有門響起的聲音。
她抱着雙膝,下巴擱在膝蓋上,目光緊緊盯着腳邊的手機,期待着他的電話能打進來。可是等了一遍又一遍,等到她幾乎要睡着了,還是不見任何回來的痕跡,難道出了什麼事情了嗎?
最終,她實在耐不住了,拿起手機撥出了穆庭的號碼,一遍又一遍之後,電話始終無人接聽,她無奈的掛斷了通話,起身走到了窗前。
窗外層層疊疊的燈光從樓下一直綿延到遠方,燦爛得猶如天空中漂浮着的星星,閃爍着萬家燈火的溫暖和和諧,她心裡清楚,就在正前方的遙遠的位置,是家的方向,曾經她在那個家裡有着幸福的一切,有着幸福的生活,有着愛她的爸爸和媽媽,可是如今呢?
那個家裡應該是不屬於她的,如今屬於她的只有身邊這個空空蕩蕩的房子,在等待着一個男人的歸來。
可那個男人此時在何處?
蘇暖住院了,難道穆庭在醫院裡?
她心裡猜測着各種答案,無奈的倒在了沙發上,只想快快的睡着了什麼都不想,不,也許一覺到天亮的時候穆庭就回來了,而今晚的一切只不過是一場噩夢而已。
當濃重的夜色被東方的晨曦喚醒之時,大地上掠過了淡淡的光線,開始照拂着世界上的萬物,一切好似突然間復甦了似的緩緩醒來,睜開了好奇的眼睛,再次觀望着新的一天。
道旁的枯草因爲一夜的洗禮,沐浴上了一層白色的霜花,裹挾着好似晶瑩剔透的水晶顆粒,在剛剛散發出來的陽光中調皮的眨着眼睛,似乎這樣就能夠窺探到夜晚期待的一切。
穆庭一夜未眠,不是不想睡而是無法睡。鞭打之後坐在椅子上被幾千瓦的燈光照射着,哪裡有睡覺的權利,此時他被帶到了老頭子面前,兩條腿哆嗦着幾乎站立不住,可他依然牢牢站住了,挺直的脊背更加筆挺,好似壓不彎的輕鬆。
老頭子坐在早餐桌前低頭慢悠悠的吃着早餐,撲鼻的香氣衝擊着每個人的嗅覺,尤其是對於餓極了的穆庭來說無疑是最大的誘惑。
一旁林越也在,他站在老頭子身邊,垂手而立,眼角的餘光看到穆庭走進來,心頭閃過了得意,和穆庭認識這麼久以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穆庭因爲自己的算計而被懲罰,這種感覺前所未有的好。
“穆庭,這次給你一個教訓,希望你能夠明白自己到底是哪兒的人,到底在什麼位置,我也希望你能夠抓住這個機會,儘快找到圖紙的下落,如果有下次,你該知道我會怎麼做。”
老頭子從身旁女人的手中接過了一個醃雞蛋,放在口中咀嚼了幾下就嚥了下去,說出的話帶出了一絲希望。
“感謝老大,我會銘記老大的教訓時刻提醒自己。”穆庭聲音裡帶着嘶啞,可絲毫不影響他聲音裡的氣勢。
“記住就好,我也不希望我們之間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你也清楚我對你是惜才愛才的,可再疼惜也有個度,否則就沒有了章程,好了,今天就到這兒,你走吧。”
老頭子簡單說了幾句,擺手讓他離開。
事情已經結束了,他也懶得在看到穆庭的樣子,似乎多看一眼就覺得心裡不舒服。
林越在一旁聽着,臉上原本張揚着的得意逐漸凝聚在一起,最終憤憤然得幾乎要反抗了,他握緊了拳頭慢慢的壓抑住了心頭的情緒,衝着老頭子說道,“老闆,我送一下穆庭。”
面對如此重大的錯誤,老頭子竟然饒過了穆庭,可見穆庭在老頭子心中的地位是不可小覷的,越是這樣他就越不能表露出什麼,否則斷了自己的後路將來怎麼辦?
老頭子沒有說話,他就當作是默許了,跟着穆庭一步一步出了院子,站在了那輛屬於穆庭的黑色車子旁。
“穆庭。”他看着穆庭即將要上車,忍不住叫住了他,總覺得必須解釋些什麼。
“林越,你想說什麼?”穆庭拉開車門,轉臉看着他,淡淡的目光中看不出情緒,雲淡風輕得讓人感覺到一些不真實。
林越迎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心頭拂過了一抹陰雲,臉上的笑容僵了僵,無法在繼續裝下去,他其實是極其討厭穆庭這樣一幅表情的,好像不管多大的情況都影響不到似的。
爲什麼會這麼淡定?他甚至有想要敲打一下穆庭腦袋的衝動,更希望敲碎這種難以打破的寧靜。
“我想說其實我很同情你,昨晚知道你回來了還遭受了這些,我想要幫你一把的,也和老頭子說了,可你知道老頭子的脾氣,誰的話都無法說動他,所以你不要埋怨我,你知道我對你的心思,我們兩個一直都是好兄弟,一起經過了那麼多的風風雨雨,你出事是我不願意看到的,不過這次也給你敲響了一個警鐘,任何時候都不要忘記了老頭子的要求。”
林越輕輕說着,不知道自己的話到底能有幾分分量,可是如果不說的話心裡又憋得無法呼吸,所以他必須說出來,就是爲了能夠打消穆庭的懷疑。
穆庭收回了視線,目光悠然落在了遠方,靜靜的站立着,似乎在欣賞着遠方的景色,半晌才勾了勾脣說道,“清者自清。”
四個字丟下,他上了車,嘭的一聲關上車門,沒有絲毫猶豫,車子一路向着村口的方向疾馳而去,道路上因爲多日未曾下雨蕩起了塵土,一路飛揚着好似送行的悲壯禮炮。
林越站在那兒,久久駐足凝望着,他心底一遍又遍咀嚼着剛纔穆庭留下的那一句話,想要弄明白裡面蘊含着的意思。
難道穆庭已經懷疑到自己了?還是隻是猜測旁敲側擊一下,如果是後者他必須穩住自己,絕對不能這麼早就把自己置於穆庭對立的位置,那樣太危險了,他甚至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秦悅會所,李欣然也是一夜未眠,好似一尊雕塑站在窗前,從黑夜一直望到了天亮,望到了天邊的太陽升起來,逐漸普照在大地上,她的感覺也逐漸甦醒了。
“李小姐,老闆回來了。”一大清早就起來打掃衛生的服務生早就注意到了她,此時聽到外面汽車的聲音,驚喜的過來報告着。
“是嗎?”李欣然欣喜的反問了一句,顧不得許多一路從樓梯上衝了下來,衝出了門看到出現在眼前的穆庭,眼睛頓時溼潤了,她咬緊了牙關慢慢走了過去,輕聲說道,“老闆,您終於回來了,我這就放心了。”
穆庭淡淡的掃了她一眼,繼而緩步踏上臺階,每一個小小的動作都會牽扯到身體裡傷口,牽一髮而動全身,疼痛就會如撕裂般散發開來,可他眉頭不曾皺一下,穩健的踏上臺階,之後大步朝着三樓走去。
李欣然張了張嘴,目光牢牢盯在他深紫色的夾克上,那件原本帥氣逼人的夾克此時早就沒有了原來的模樣,從上至下全是一道道傷痕,即使她沒有看到他裡面的傷痕心裡也清楚,肌膚上恐怕早就血肉模糊了。
“李小姐。”服務生也跟着走了出來,看到老闆竟然這樣一幅模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小聲問着不敢大聲出氣了。
“好了,沒你什麼事情了,如果沒事的話就不要到三樓來,對了,任何人都不許過來。”李欣然猛然間醒悟了,低聲交代着快步跟了上去。
樓上,穆庭徑直走進了浴室裡,隨着嘩啦啦的水聲傳來,玻璃內閃動着一個強健的影子。
李欣然好似中了邪似的快速翻找出了藥膏放在桌上,剛要坐下手機就響了起來。
是沈初夏的來電,聲音裡透着疲憊,“李助理,我想知道穆庭在什麼地方,爲什麼他的電話打不通。”她打了一夜的電話,都是無人接聽,要麼就是無法接通,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李欣然聽着她的聲音,猶豫了一下看向了浴室的方向,最終下定了決心說道,“老闆現在在秦悅會所,如果你方便的話就過來一下,我想你應該很想知道他現在的情況。”
讓沈初夏過來,就能夠目睹到穆庭身體上的傷害,那樣對她衝擊就會更大,一個女人深愛着一個男人就會從頭至尾爲了這個男人着想,她就不相信,當沈初夏看到穆庭身上的傷痕能不爲所動,能不爲了圖紙去努力。
這一個夜晚,她想過了,不論如何都要找到圖紙,她和穆庭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只有共同努力最終才能夠平安度過。
“好,我現在就過去,你等我。”聽筒內傳來沈初夏急切的聲音,很快就掛斷了。
收起手機李欣然深吸了口氣,再次擡頭看過去,她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是否正確,卻知道必須這麼做。
沈初夏很快就到了,直奔都三樓之後,擡頭看過去,穆庭正好裹着一個浴巾從浴室裡走出來,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身體上,瞬間好似被點燃了火焰似的燃燒起來,她幾步過來一把抱住了他,臉埋入了那些深紫色的傷口中,許久淚水緩緩的順着臉落下來,最終注入到他的傷口上,一陣陣疼痛再次襲來,穆庭微微皺眉緩緩推開了她。
李欣然站在那兒,此時過來握住了沈初夏的肩,她清楚這個女人內心的感受,輕聲提醒着,“夏夏,該給老闆上藥了,是你給老闆上藥還是我來?”
她故意這麼問是說給穆庭聽的。
“我來。”沈初夏忍着心頭的哽咽,緩緩跟着穆庭到了他身邊,拿起了桌上的藥膏,小心翼翼的擡頭看向身邊的男人,心疼的感覺毫無介懷的瀰漫開來。
爲什麼會被打的這樣悽慘?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隱約卻覺察得出,一定和蘇暖有關,怎麼會這樣?
輕柔的手指把藥膏一下一下塗抹在傷口處,隨着一道道傷痕在眼前越來越清晰,她也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去找蘇暖問問清楚,爲什麼要如此連累一個男人,一個屬於她和孩子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