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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金叉奮力衝殺到麥鐵杖身邊,抹了一把血水略微有些氣喘,他回身看了看已經斷裂開的浮橋,眼神中卻沒有太多的悲傷和慌亂。他的陌刀已經飽飲了敵人的鮮血,滴滴答答的順着他的手臂不斷的往下流。
橋斷之後,幾乎所有的左屯衛士兵都收攏回來聚集麥鐵杖身邊。乙支文德揮動令旗,數萬高麗軍開始合圍。千餘名大隋左屯衛士兵組成的方陣被三側圍住,而他們後面就是滔滔遼水。
“將士們!”
麥鐵杖鬚髮皆紅,但臉色卻平靜如常。
他以鑌鐵棒指了指遼水:“咱們現已經成了一支孤軍,沒有後援!你們後面就是遼水,前面是數萬敵人,現你們只有兩條路可以選擇。”
他頓了一下說道:“一,向敵人投降。二,戰死沙場!”
他猛的擡起頭,凜冽的眼神掃過渾身浴血的左屯衛士兵們:“告訴我,你們怎麼選擇!”
他聲若奔雷,虎目圓睜。
“毋寧死!不投降!”
千餘名大隋府兵齊聲高呼,聲震雲天。
河對岸,大業皇帝楊廣早已經從寬大的座椅上站了起來,緊走幾步到了高臺邊上,看着遠處重列隊的左屯衛士兵,不由得心中波瀾涌起。當那一聲震盪山河的毋寧死不投降隔着河傳進他耳朵的時候,這位曾經創造了無數輝煌的帝王終於紅了眼睛。這一刻,他刻意挺直的腰身緩緩的彎了些,看起來卻符合他的真實年紀。一縷白髮從金盔中垂了下來,隨着風飄動着擋住了他的視線。
他顫抖着手將那一縷白髮塞進金盔中,卻發現河岸上一棵大樹擋住了左屯衛再次發動攻擊的背影。尤其是,擋住了麥鐵杖的背影。
“來人!將那棵樹砍了,砍了!”
皇帝急促的喊着。
納言蘇威輕聲叫道:“陛下……”
他似乎是想提醒大業皇帝,臺子下面還有幾十個番邦屬國的使節看着他。但是很顯然,這個時候,楊廣沒有心思再顧忌什麼帝王的顏面了。他指着那棵擋住了他視線的大樹,聲嘶力竭的喊着:“砍了!”
“遵旨!”
站官員隊列中間位置上的駙馬宇文士及站了出來,快步走下高臺。他提着袍服,從一名禁軍士兵手中搶過一柄橫刀衝到那棵大樹旁邊,紅着眼一刀一刀的砍下去。那些番邦小國使節的驚詫注視下,他莊重而肅穆的砍樹,就如同做一件莊嚴的事。一個同樣眼睛紅紅的普通士兵咬了咬牙,衝過去抽出橫刀也奮力的劈砍起來。隨着他的動作,越來越多的人聚集過來加入到砍樹的行列中。
有士兵拋出繩捆樹幹上,上百人抓住繩子奮力的拉動着。隨着橫刀砍樹幹上的木屑紛飛,隨着那粗-大的繩子繃得筆直起來,那棵也不知道已經生長了多少年的大樹轟然而倒,砸起一片煙塵。
大業皇帝楊廣站高臺一側,紅着眼看着河對岸那以一千兵力對五萬高麗兵發動進攻的背影。
“擂鼓!爲麥老將軍助威!”
他沙啞着嗓子吼道。
通!通!通!
數百面大隋戰鼓同時擂響,一聲一聲,如驚雷入春。就連那遼河的水,似乎都被這一聲一聲的戰鼓轟鳴震動得激盪起來。遼水西岸,十萬名大隋府兵幾乎同時抽出橫刀,用刀身敲打着盾牌附和着戰鼓的響聲。刀身敲打盾牌上,聲如戰歌!
遼水東岸,左屯衛大將軍麥鐵杖回身對着河對岸的高臺遙遙一拜,隨即抓起自己的鑌鐵棒,大步朝着前方走去。他身後,鷹揚郎將孟金叉手持陌刀緊緊相隨,眼神明亮!
就這樣,戰鼓的助威聲中,千餘名大隋孤軍對五十倍於己的高麗兵發動了後一次衝鋒!
“左屯衛!”
“向前!”
……
……
遼水畔,大隋征伐遼東的第一戰就這樣悲涼豪邁的鼓聲中結束。左屯衛,左祤衛,率先渡河的近兩千名府兵全數戰死,無一人投降。左屯衛大將軍麥鐵杖,虎賁郎將錢世雄,鷹揚郎將孟金叉戰沒。第一戰,因爲浮橋被高麗兵轟碎,以大隋的失利而告終。
“大丈夫性命自有所,豈能艾炷灸頞,瓜蒂噴鼻,治黃不差,而臥死兒女手中乎?”
“臣願第一個踏上遼水東岸,爲陛下踏滅蠻夷!”
“陛下莫非是捨不得賞賜?”
“一杯酒如何能喝的痛快?陛下也忒小氣了些,若臣率左屯衛率先踏足遼東,陛下當賜美酒三百壇!”
“他們都是大隋的士兵,不能放棄一個兄弟!”
“將士們!你們只有兩個選擇,一,投降,二戰死!”
“毋寧死!不投降!”
聲聲入耳,餘音久久不曾散去。
站高臺上,大業皇帝楊廣的眼中淌下兩行熱淚。他的身子微微顫抖着,此時,哪裡還有什麼帝王的威嚴?有的,只是濃重到傾覆遼水都化不開的悲傷。他沒有想到,徵遼的第一戰,本來應當完美而輕鬆的開局會是這樣的結果,第一戰,就損失了一位大將軍!而這位叫麥鐵杖的大將軍,是他從還是晉王的時候就看重且一手提拔起來的!各衛府兵的大將軍中,除了左祤衛大將軍宇文述,麥鐵杖是他信任的人!
淚水順着皇帝的下頜低落高臺上,打溼了一小片木臺。
當遼水東岸,後豎立的一面大隋火紅色戰旗倒下去的時候,以大將軍宇文述爲首,所有軍人們都將橫刀豎於胸前,遙遙對着河東岸行了一個莊重的大隋軍禮。
遼水奔流依然,壯士一去不復還。
就距離左屯衛大將軍麥鐵杖戰死處不足五百米的地方,一棵高大的樹木上,以樹枝做了僞裝藏身茂密枝杈中的李閒揉了揉發酸的鼻子,終究還是忍着沒有讓眼淚落下來。他藏得極好,渾身上下都綁滿了青翠的冬日都不會枯萎變色的松枝,趴粗-大的樹杈上,他已經整整一夜半日幾乎一動不動了。
爲了能看到大隋徵遼的第一戰,他竟然冒着被亂軍殺死的危險藏身於此處。因爲趴伏的時間太久了些,他的身體變得有些血脈不暢而僵硬。幸好,雖然遼水東岸列陣以待的高麗兵不下五萬人,但他們的注意力一開始浮橋上,後來左屯衛士兵發動的進攻上,沒有人會注意到他,即便他小幅度的活動一下身體也不必擔心被發現。只是,這一夜半天藏下來,難受的不是身體而是心。
他一直很好奇,大隋徵遼遼水河畔這第一戰是怎麼打的。左屯衛大將軍麥鐵杖等人又是如何戰死的,今天,他終於看到了這一幕,有心相救卻無力迴天。他前世查詢的資料上,關於麥鐵杖之死不詳細有很多令人疑惑的地方。網絡上的資料本來就有限,而且其可信度並不如何高。
比如說,據記載左屯衛大將軍麥鐵杖,虎賁郎將錢世雄,鷹揚郎將孟金叉等人之所以被困東岸,是因爲工部尚書宇文愷造的浮橋短了一丈有餘。以李閒對宇文愷這個人的瞭解,他覺得這是很奇怪的事。要知道宇文愷可是設計督造了大興城,東都洛陽,開鑿了廣通渠,爲楊廣造了觀風行殿的奇才,他怎麼可能將普普通通的浮橋造得短了一丈多?若是說造得長了一丈,這還有情可原。浮橋雖普通,可此戰意義重大,宇文愷怎麼可能玩忽職守?
可是,當他親眼看到了事情發展經過之後,解開了心中疑惑,卻沒有絲毫的快意和釋然。
麥鐵杖戰死了,錢世雄戰死了,孟金叉戰死了,宇文山戰死了,他都眼睜睜的看着。
有那麼一刻,他甚至想從大樹上躍下去,管他什麼生死,只想着若是能和麥鐵杖並肩殺敵將會是一件多慷慨激昂的痛快事?這樣戰死疆場,就算死而有憾也不枉兵戎一生了吧?可是,他終究還是忍了下來。這一刻,他甚至有些恨自己的冷靜和懦弱。他覺得自己就是個怕死鬼,沒有一點男人應有的擔當!這一刻,他發現那些戰死的左屯衛士兵,哪怕是普通的士兵也遠比自己像個男人。
就他幾乎忍不住想要躍身而下的時候,是藏身他身邊的洛傅輕聲說了一席話讓他將廉價的毫無意義的衝動強行忍了下來。
“此時你若是下去,又能做得了什麼?若你真有心殺敵屠蠻,何必非得此時?若日後,你能爲麥鐵杖報仇,讓整個高句麗爲他殉葬,豈不好?”
李閒微微一怔,心裡問自己。
我……能嗎?
似乎是猜到了他心裡想什麼,洛傅用很輕的聲音但異常篤定的語氣說道:“安之,我相信,早晚有一天你能做到!”
李閒默然。
……
……
楊廣擦去眼角的淚痕,指着遼水對岸吩咐道:“去!派個人過去跟乙支文德說,朕願意以重金贖回麥老將軍的屍體!”
有人連忙出列奏道:“陛下不可!麥老將軍戰死沙場,乃是了爲人臣者的本分,此一戰渡河勇士雖然皆戰沒,卻也嚇破了高麗人的膽子。陛下若是以重金贖回麥老將軍的屍體,豈非有損國體,有失天威?”
楊廣惱火的指着那文官道:“禁衛,將此人給朕叉下去!”
兩個禁軍士兵走過來,架起那文官押了下去。
“朕願出黃金千兩,贖回麥老將軍的遺體!”
同一時間,趴高高的樹杈上的李閒,深深的吸了口氣,微微側頭,極認真的對洛傅說道:“我要將麥老將軍的屍體,偷出來,送回去。”他看了一眼洛傅,不理會後者臉上的詫異自顧自說道:“人死了,總不能睡別人家裡,這遼水東岸……確實太冷了些啊。”
送回去,是爲送回家。
p:首先,這個p的第一意義於證明我存,第二纔是解釋一下有讀者說麥鐵杖的情節和別的書雷同,這個雷同不雷同和什麼書雷同我真不知道,事實上,爲了寫將明我刻意避開了其他的同樣寫隋末的歷史小說而沒有看,當然,幾年前讀過的家園中確實有關於遼水畔這一戰的描寫,酒徒大神是我喜歡的作家之一,但真的不能說這幾章受到了家園的影響,事實上,麥鐵杖之死大概就是這樣,歷史如此,我想,寫過這段情節的,應該都差不多吧,當然,將明不是一本嚴肅的歷史小說,但,我想寫出的是一位大隋將軍的悲涼和熱血,所以,就這樣寫了,如此而已。當然,如果非要說我剽竊了別人的東西,那麼我先要向舊唐書和隋書表示歉意。
p2:如果認爲知白寫的還算認真,就賞幾個收藏紅票什麼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