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手在王府待了許多年,這點忠心還是有的,於是便接過了銀票,迅速的離去了。
納蘭夫人望着遠去的人影,終是鬆了口氣。
希望清兒在那頭能夠安分守己。
而邊疆,含煙正鬼鬼祟祟的在炊間搗鼓着什麼,一邊扇着風一邊望着人。
驀地,有一女侍低頭進來,便瞧見了她,瞬時駭了一跳。
“煙娘,您在此做什麼呢?”她禮了禮。
含煙的眉頭動了動,她緊張道:“沒做什麼,就是近日來身子有些虧。想做些補湯,同王上一起喝罷了。”
女侍心下有些鄙夷,但面色上卻是掩飾過去,應了一聲,便上前拿了想要的東西就走了。
含煙見女侍離去,便將陶罐裡黑漆漆的藥湯倒進了碗裡。
還未等到涼卻時,她便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口中盡是苦澀的滋味。
這下便好了,不用擔憂自己會懷上王上的骨肉,從而打斷公子的計劃了。
她苦笑着。值得的,都是值得的。
含煙謹慎的將原地處理好,便提裙坦然的走出了炊間。
來到一處帳外停下,忽見一灰鴿,她駭然的過去,打算撈起。
卻在此時,姜瑾掀開了簾子,同時瞧見了鴿子,兩隻玉手一齊下落。
“王妃。”
“煙娘。”
二人互相道了遍對方的名諱。
灰鴿在地上走動着。
“亦不知這是從何處而來的鴿子,不想飛到了大王的軍營裡。”
姜瑾見她面露緊張,便懷疑的問道。
“含煙也不知,只是方纔瞧見了,便好奇的想要抓來看看,卻不知王妃也是興趣之致。”她吞了口唾沫。
“這隻鴿子,本王妃很喜歡。”姜瑾有意無意的在她面上徘徊之。
含煙當下秀眉皺了皺,道:“王妃若是喜歡,那煙娘便也不強人所難了。”
末了,她迅速的望了眼鴿子,目中瞬息萬變,默默禮去。
見她走後,姜瑾從地上將鴿子撈起,淡然的左右看了看,進了營帳內。
“遜之,有新發現。”她輕輕搖了搖他。
顧遜之聞聲,頃刻坐起。
他凝視其手中的灰鴿,左右的翻看了一遍,果真發現了玄妙之處。
“瑾兒,你看。”他指着灰鴿的細腿上。
姜瑾面目凜了凜,順着他的視線望去,瞳孔收縮了一分,心跳加速。
二人相視了一眼。
“它的腿上,有一道墨痕。”
她輕輕放上指腹,下意識的擦了擦,卻驀然消失了。
她驚詫中帶着有些懊惱。
顧遜之凝了凝俊眉道:“很有可能,是這灰鴿的主子想要傳遞什麼消息。”
姜瑾頷首,思忖着。
這樣一隻灰鴿飛了進來,難道不會引起邊疆將士的注意麼?
她再仔細的觀察了一下,發現這灰鴿瞧上去倒像是個野鴿子。
不若正是這一點,讓他們放鬆了警惕麼。
“方纔,我在帳外碰到了含煙。”姜瑾擰着眉頭道。
顧遜之的眼神亮了亮。
“我覺得,此事約摸同她有關。我見她面露緊張,極有可能事有古怪。”
私自傳遞消息,在仲容恪的眼皮子底下,她可真是膽大的。
那麼由此便可以推斷出,含煙果真不是什麼等閒之人了,此事也不是空穴來潮的。
她來這裡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瑾兒,這個含煙,得探一探。”顧遜之壓低聲響道。
“我知道了。”姜瑾點頭。
“有人。”他聽到了一陣漸漸逼近的腳步聲,瞬時躺了下來。
而她卻利索的將灰鴿收入了衣袖中。
來人不是誰,正是那仲容恪。
“王上。”她默默的攏緊衣袖。
“王妃對你的這位友人,可真是無微不至啊。”他周身渾然散發着冷冷的氣息。
姜瑾回諷道:“王上此刻也有閒情過來調侃阿瑾,不用去陪着那含煙姑娘麼。”
仲容恪聞言,如豹般的眼眸閃了閃。
他靠近了她幾步,伸手拂了拂她的青絲,用充滿磁性低沉的聲音道:“王妃這是,吃味了?”
她面無神情回之,“並無,阿瑾開心還來不及。”
“本王寵幸另一女子,王妃就這般高興?”他收回了手,好似什麼也沒發生過。
姜瑾的手藏在衣袖裡,抓着灰鴿一動不動,她斂眉道:“是,阿瑾巴不得王上能夠多招攬一些妃子,讓這軍營裡也熱鬧熱鬧一番,好儘快給王上添下子嗣,以興大業。”
仲容恪的眼神墨黑,他的視線向下,見其衣袖中略有動靜。
他繞到了她的身後,低下頭道:“王妃的袖中,藏了什麼?”
姜瑾只覺耳邊繚繞,脖頸涼意。
她強行平靜自己,沒有言話。
仲容恪忽的,將她右手高舉,衣袖滑落至下,露出了她手中之物。
他神情微動,握着她的手腕,漸漸來到她的身前。
“這是什麼?”
“如王上所見,一隻野鴿子而已。”
她的表情十分淡淡,看不出有什麼異樣。
“只是一隻,普通的野鴿子麼?”仲容恪湊近她,想要將她的眼底望穿。
姜瑾的呼吸緊了緊,她將灰鴿遞了過去,道:“方纔在那帳外,阿瑾與含煙姑娘同時瞧見了這野鴿。我當時便想着,將此燉了,來給友人進補進補。”
他沒有言話,只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含煙姑娘大度,十分善解人意,便拱手相讓了於我。”
仲容恪接過灰鴿,左右瞧了瞧,無異。
姜瑾心中暗暗的吐了口氣。
好在她無意間擦去了那腿墨,不然就百口莫辯了。
“這隻野鴿,本王要了。”他低聲道。
“王上,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此鴿乃是阿瑾好容易得來,想要賜予友人進補的,希望他能夠早日康復醒來。阿瑾相信,王上必然不會奪人所愛的吧?”她直視着他道。
仲容恪微擡眼,“本王,便是喜歡奪人所愛。王妃不肯麼?”
姜瑾猶豫了一會兒,道:“既然王上實在想要這隻野鴿,那便拿去吧。”
他見她答應的這般爽快,更加加深瞭望她的眼眸。
一片清澈與坦然。
“本王玩笑之言,王妃莫要當真。”他將灰鴿放在了她的手中。
姜瑾微笑,道:“當然了,阿瑾怎會責怪王上呢。”
她不動聲色的抓着。
仲容恪最後瞧了她一眼,道:“王妃若無事,便來陪本王下下棋吧。”
“阿瑾聽聞那含煙姑娘樣樣精通,不若由她相陪大王,會更加順心罷。”她面上帶着淺淺的笑意。
他沒有再說,眼中帶着星火,緊盯了她一會兒,瞬時掀簾負手離開了。
姜瑾望着那隨風而飄起飄落的帳簾,重重的鬆了口氣,如釋重負。
顧遜之此刻醒來,十分不悅道:“若是本世子現在還在北疆,定是要率兵踏平了這裡。”
她聞言不禁一笑,“好了,再忍忍就是了。”
野鴿趁她鬆懈,無意間從她手中掙脫開來。迅速的飛向了營帳外頭。
顧遜之拿起一旁之物,疾手相向,便使其墜落了下來,暈眩過去。
姜瑾忙將其拿了回來,心驚肉跳道:“你不會將它打死了吧。”
他咧嘴笑道:“不會不會,本世子的手法一向掌握得當,這隻笨野鴿,只是暫時的暈過去了,沒什麼的。”
她摸着其羽毛,將它放在手帕上休憩。
“如若含煙真的同此事有關,那麼無論怎麼套話,都套不出來的。”
姜瑾細細撫摸着,不由得想起了她在將軍府的那隻信鴿。
以及,那許久未曾相見的君無弦。
他怕是早已將自己忘了吧。
她現在已經嫁來了邊疆,他也應該放棄了。
“那便靜觀其變。”顧遜之躺會了牀榻上,翹起了二郎腿。
只要在這裡能夠陪着瑾兒,不讓她受到迫害,他就很知足了。
對於出去的機會,是要慢慢待之,謀之的。而不是過分的緊張,缺乏耐心。
“現在你醒來就好了。你若是還昏睡不醒,我便要一直擔憂着你。”姜瑾不由得感慨。
顧遜之嘿嘿一笑,道:“本世子有什麼好擔心的。瑾兒,你這是關心過度了。”
他調侃着她,對着其挑眉。
她微笑着搖頭,“你是不知曉,就連那女侍多瞧了你一眼,我都害怕她趁此對你下手。”
她喜歡多思多想。
在這邊疆,也只能警惕,更加警惕着。
她不相信這裡的任何人,也只有顧遜之可以相照。
他聞言,嘴角的弧度愈加愈大,笑道:“原來瑾兒竟這般的關切本世子啊。說吧,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嗯?”
他撐着腦袋,側身似笑非笑的瞧着他。
姜瑾翻了翻眼,沒有回話。
他本就不是什麼正經的,不用搭理就好。
這廂,含煙一邊陪着仲容恪下棋,一邊心不在焉的,只想着那灰鴿如何了。
“怎麼,你的心思,去哪兒了。”他沒有看她,只是專注的擲下一黑棋道。
含煙眨了眨眼,偷看了會兒他的神色,溫和道:“沒有的事。煙兒只是覺得,王上的棋藝這般了得,再下下去,煙兒恐要輸得一敗塗地了。”
她說完,掩嘴咯咯的笑着。
仲容恪忽的,想起了什麼。他放下棋子,望向她的小腹,道:“你,可有動靜了。”
含煙眼神慌亂了一下,遲疑的問道:“王上說得,是何?”
他對上了她的眼,“本王的子嗣。”
她瞭然的應了一聲,掩去不自然,裝作一副羞怯的神態道:“王上討厭,煙兒,煙兒又如何知曉。”
仲容恪的眉峰上挑了挑,“你最近,沒有什麼異象麼?”
含煙回得迅速,道:“真的沒有。王上,這種事情,還是要取決於您的呀。”
她矯揉造作的咬脣,面上羞紅。
他的喉嚨滾動了一下,乾澀萬分。
“那本王得加點力了。”仲容恪忽的起身,來到她的身旁,將她抱上了榻。
含煙在他看不見的視線下,眼神暗淡了十分。
爲了公子,爲了公子。
無論如何都得將他的計劃完成下去。
驀地,她便換上了一副媚態,配合着他。
兩個身形在榻上緊緊的纏繞在一起,翻雲覆雨。
女侍在營帳外路過,充滿了鄙夷。
真是天生的狐媚子。
自從來了這個女人,大王連青天白日的都要寵幸她,根本就是擾亂軍心麼。
還有這含煙少說也來了一段時日了,怎的那肚子還沒有什麼動靜呢?
大王分明是日夜專寵的。
這裡頭,不會是有什麼蹊蹺吧?
女侍皺着個眉頭,一路瞎想着,端着茶點便進了姜瑾的帳內。
顧遜之聞聲,連忙躺下。
“王妃,奴給您送茶點過來了。”女侍放了下來,無意間瞟了顧遜之一眼,面露緋紅。
姜瑾將這神情默默收入,不作多言。
末了,她細細的品着茶,望了一眼身旁似有話要說的女侍,便放下了杯茶,詢問道:“有什麼話,就說吧。”
“王妃,奴是想要告訴您一個怪異的事情。”
女侍是心向着她的,極其討厭那新來的煙娘,於是她便遲疑着,還是打算托盤而出。
姜瑾的睫毛顫了顫,她道:“有什麼怪異之事?”
“請王妃細想,這煙娘也來了一段時日了,大王也是日夜寵幸之,那爲何她的肚子還未有什麼反應呢?您說這是不是挺怪異的。”女侍是個話多的,也不知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姜瑾經她這般提醒,倒也是猛然想了起來。
她思索着,開口道:“這煙孃的來歷,你可知曉?”
她打算套套她的話。
女侍歪着腦袋想了想,開口道:“回王妃,奴之前在軍營裡有聽到。她說自己是從西謨過來的,被人陷害賣到了這裡,給逃了出來,便打算來大王這兒謀條生路。”
西謨?!姜瑾怔了怔。
果然,果然證實了她的猜想。
“還有別的麼?”她斂了斂心神問道。
女侍只當是王妃在意王上,所以纔會問她這含煙的來歷。
“回王妃,奴所瞭解的,也就這些了。”她如實稟道。
姜瑾點了點頭,“切記不能讓任何人知曉,本王妃問你的這些。”
女侍會意,默默的退下了。
顧遜之立馬坐起,瞧着她道:“瑾兒,那女子是來自西謨,這一點就很可疑。”
她皺着眉頭,細細的想着。
縱觀這幾日的勢頭,對她只有利而無害。
若非有了這含煙,她現在的處境怕是也不會這樣寬鬆。
姜瑾心中有個猜想,但很快便認爲自己自作多情,給抹去了。
她來到邊疆後,君無弦會不會想法子救她呢?
“瑾兒在想什麼?”顧遜之詢問。
她搖了搖頭,不語。
這會,西謨國內,合須匆匆過來稟報,道:“主子,線索斷了。”
君無弦的玉手頓了頓,他雲鬢溫潤,緩緩開口道:“繼續探。”
合須諾,疾步出去。
而尉遲夜所派的前往邊疆的將士們,已然抵達。
有一下屬掀開營帳,報道:“大王,前方發現有數百名兵將,不知從何處而來。”
仲容恪沉着臉走出。
這時,姜瑾聽到了外頭的動亂,對顧遜之道:“你在這好好躺着,我得出去瞧瞧發生何事了。”
他乖巧的應了一聲,放她離開。
幾乎是同時,她與仲容恪對上了目光。
她側身,擡望向那軍營處,提步走了過去。
含煙不放心,以爲生了何種變故,便秘密的走出,躲避在一旁觀察之,好通風報信。
姜瑾問了一下屬道:“那前線又怎麼了。”
“回王妃,那千米之處我們的探子來報,說有百餘名外將正在靠近,不知是哪路人。”他恭敬的回道,恰巧看到大王走了過來,便對着他拱手喚了喚。
仲容恪來到她的身旁,淡漠道:“王妃對於這等軍中之事,着是關心的緊。”
她微微一笑,“大王說笑了,阿瑾既已嫁到了此地,自是以大王與軍中將士們的安危爲重。一時不放心,便來看看了。”
他冷哼了一聲,沒有言話。
姜瑾無意間偏頭,卻發現了一鬼祟的人影,身形好似同那含煙一致。
她的鳳眸裡劃過一抹狐疑,但也沒有細究。
瞬時,便再也沒見了。
她淡然的收回目光,靜候着等待前線探子的來報。
“你與一般的女子,差別甚大。”仲容恪微瞟向她道。
姜瑾的眼神望向遠處,吹着草原上迎來的涼涼秋風,舒暢道:“阿瑾便是阿瑾,自是同別的女子不一樣了。”
“你時常這般淡然,性子靜謐。可有什麼能夠讓你爲之動容的?”
他深邃的豹眸定定的望着她。
一般女子,只知撒嬌與取悅男子。
而她則是時常一副清霜寒傲的模樣,其骨節也不差於與男兒。
懂得作戰,也有勇有謀。
若是教會了她騎馬與武藝,定然驍勇不已。
姜瑾輕笑,“大王,阿瑾的性子慣來如此,每個人也皆有每個人的活法。如果輕易的使之改變,那便不是自己了。”
仲容恪聞言輕滯,他低聲道:“你會離開本王麼?”
她有些木然,不知該如何開口回之。
“若你不想做本王的王妃,那便如你所願。”他話一出,姜瑾錯愕的瞧他。
什麼意思?他這是鬧的哪一齣?
她的眼中帶着疑惑與探尋。
感受着草原舒爽的秋風,他道:“本王的身旁,從不缺女人。但,卻需要一個不輸於男子豪傑的女人,來當本王的謀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