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苓正好在老媽子後頭跟着,見她如此,便問道:“婆婆你這是做什麼呢?”
“好美的女子。”她一雙蒼老的眼瞧着,感嘆道。
她愣了愣,也跟着瞧了過去,卻見那門口的馬車下走出來一人兒。
“瑾兒姑娘!”她驚詫的喊了出來。
老媽子有點懵,還不等她詢問,竹苓便喜悅的迎了過去,拉住人兒的手道:“瑾兒姑娘!你怎的來了,快些進來!”
姜瑾微笑,面上淺淺的,道:“我今日來,實則有些事情想要同你商談。世子可在?”
當着她的面,她將以往的稱呼從遜之改爲世子的尊稱,爲了不讓其多想。
“好像在……”竹苓還未說完,身後的老媽子便和藹的道:“是在書房。”
“這位婆婆是……”姜瑾見她十分的慈祥,多了一分好感。
“奴不敢當,奴只是一個年事已高的下人。是世子看奴孤苦無依,纔好心收留奴的。”老媽子見她氣質不凡,定是大戶人家得體端莊的千金小姐。
“原來是這樣。”她笑着點頭。
“姑娘可是來尋我們世子殿下的?奴從未見過姑娘,不知姑娘是哪戶的人家。”老媽子來了興致,第一眼就特別喜歡姜瑾。
“老婆婆,我是將軍府的。”她有禮道。
面對年事已高的老人,不管是不是下人,她都要尊敬。
老媽子感覺自己要被折煞了一樣。
“可是將軍府的大小姐?”她的老眼閃了閃。
姜瑾遲疑着點點頭,不理解這老婆婆爲何要問她許多,明明只是第一回見面。
“大小姐恕罪,奴只是見大小姐氣質不凡,美貌傾城。再者平日裡頭,時常聽世子殿下提起過,便有些好奇,一時多問了幾句,還望大小姐見諒。”老媽子微微低了低身。
“老婆婆請起,無礙的。”她真摯的搖了搖頭。
老媽子終是見到了世子殿下心心念唸的心上人了。
果真是不凡,當真世上,只有這等女子可以同世子殿下相配了。
她便忍不住帶着欣賞的笑意一個勁的在姜瑾的面上流轉,瞧着。
她稍稍有些尷尬,但到底是要尊重老人家的。
竹苓這時候道:“快別站着了,瑾兒姑娘進屋坐吧。”
“那奴去尋世子殿下過來。”老媽子慈祥和藹的笑着,緩緩的提着老腿朝着裡院走了過去。
姜瑾勉強的笑笑,同竹苓進了正廳。
初來顧遜之的府邸時,那時候整個府中還沒有一個下人。
通過她的建議,他果真調來了一些下人進來,如此纔算是方便。
“瑾兒來了?!”顧遜之甚是欣喜,連放下兵書,朝着正廳的方向而去。
老媽子笑着,就曉得世子殿下高興。
竹苓這時候已經沏茶水款待了。
姜瑾瞧着她,頗有賢惠大家的樣子,倒是挺像這府邸的女主人。
“你來西謨也有幾日了,可曾習慣?”她緩聲問道。
“世子殿下將一切都打理好了,我也只是吃吃喝喝住住,早已習慣這裡的生活。府中的下人們也待我很和氣。”竹苓面上帶着悅色。
“如此甚好。”她點點頭,飲了一口茶水。
待放下時,就聽得一陣輕快的步伐,姜瑾不用擡頭,就曉得是誰。
她嘴角淺淺的笑,一擡眼便瞧見面前身形修長俊朗的人兒。
“瑾兒,你來了。”顧遜之的面容出乎的溫和,語氣中帶着糯糯。
“自是。本該昨日就同你二人過來商議一些事情的,但王侯邀約,遂不得不將此推脫到了今日。如此你竹苓姑娘與世子皆在,我們便開始探討吧。”姜瑾刻意的保持有禮疏離。
也不正面迴應他的話,只當作視而不見。
這樣,就不會讓竹苓多想了,引她心傷。
這丫頭的心思,她可是看明白的很。
“探討?有什麼事情可是我不知道的?”竹苓納悶疑惑。
顧遜之見着姜瑾如此模樣,扁了扁嘴,好在他了解她,亦不是真正這般對他疏離。
“便是本世子白日裡同你提起的,醫館商鋪一事。此事乃瑾兒所提議。”他滿眼深情的瞧着面前絕色端雅的人兒。
姜瑾對着她道:“我深知你醫術高明,遂想請你將此發揚,爲我西謨百姓造福,你可願意?”
竹苓知曉他們所做皆是爲了她,不單單只是說爲了西謨百姓,其實出發點還是她。
所以她很是感動,便當下道:“竹苓感激瑾兒姑娘的大恩大德,還有世子殿下,爲竹苓操心至此。”
“這有何的?我只是擔心你初來西謨,一身醫術無處施展,恰好世子可以出這份財力爲你,豈不甚好?”姜瑾微笑着,低頭飲了杯茶水潤潤嗓子。
顧遜之好笑又無奈的寵溺道:“是,瑾兒就把買商鋪的事情交給我。你就負責尋個好地吧。”
她聞言,也跟着笑,風華絕代。
“讓世子破費了,暫且在我這裡收個人情可好?”姜瑾道。
此事,也不能全然讓他吃了虧去,自己也不好就這樣白剽。
但她確實是財力有限,這每一份的開支在府中賬上都有記着。
她唯一的一些小私庫的財錢,也遠遠不夠買下一個商鋪來,但還是會悉數投入進去一些。
顧遜之聽着眼神亮了亮,興奮的一個輕躍,整個人如猴兒一般蹲坐在椅子上,不顧絲毫禮節,瞧着她道:“瑾兒所說當真?”
姜瑾放下杯盞,緩緩笑着點頭。
竹苓看着,心中很是悵然。
世子殿下平日裡與她相處的時候,從不會表現出這樣一面來。
她還是頭一回見到他這般孩兒的心性。
顧遜之心裡有數的算着,道:“你介時可不要賴賬。”
姜瑾道:“我不似你這般不正經的,豈會賴你的賬?”
他嘻嘻一笑,“瑾兒所說極是,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見慣了他的如此模樣,便沒再多說什麼了。
竹苓見此,忽的跪了下來。
顧遜之與姜瑾對視一眼,後者將她輕輕扶了起來,道:“竹苓姑娘這是做什麼?”
“讓世子殿下與瑾兒姑娘爲我做這麼多,竹苓無以回報。”她眼神黯然。
原來是爲了這個,那她大可不必。
“我做這些事情,並不是要你回報。但,世子就說不定了。他這個人……”姜瑾還沒說完,顧遜之就輕笑道:“瑾兒說說,本世子是什麼人?”
她抓住這一點,溫和的對竹苓道:“他這個人啊,好的很。所以倘若你要回報,就回報給他好了。我是沒有什麼需要的。”
“瑾兒,你!”他是又氣又無奈。
竹苓明白她的話意,靦腆一笑,道:“可是世子殿下會嫌棄竹苓的。”
顧遜之連連擺手道:“竹苓姑娘多想了,本世子,本世子怎麼會嫌棄你呢。”
“只是,我沒有那個意思,你……”他有些急切道。
姜瑾打停,說道:“不管如何,這事先放下。你們二人自行裁決,接下來就正式說說商鋪一事。”
他氣惱的坐在了椅子上,還是靜謐的聽着她說話。
她的嘴角淡淡的揚起,就抓住了他這一點。
“整個西謨,據將軍府前頭那條街市,最多人,也最熱鬧。距離世子府是更近的。”姜瑾分析道。
“但,越多人的地方。商鋪也越加難找。我認爲,應當是沒有空的了。再者,也不會有轉讓的。”她皺了皺秀眉道。
“那其他的街市呢?”竹苓問道。
“其他的街市,就屬西市能與之媲美,較爲繁華。那條街我不是很熟悉,未去過。但,距離王侯府中頗近。”姜瑾道着,眼神不自然的飲了口水。
顧遜之聽到君無弦臉色變了變,當下便道:“不可。”
竹苓疑惑道:“世子殿下,爲何不可呀?王侯大人也是熟人了,或許他能幫上我們忙呢。”
“本世子爲何要將商鋪買在距離他府中那麼近的地方。再說了,本世子不想承他這份人情。”他站了起來,負手走了幾步道。
姜瑾思忖着,說道:“或許,去看看也好。說不定有空的,或是一些商鋪做不下去,轉讓的。”
“是呀,去看看也不壞呀。”竹苓附和道。
顧遜之卻拒絕道:“不行,本世子同君無弦有過節,絕對不要。”
“此事乃我提議,要說人情,還是應我承。世子莫憂,由我前去拜託王侯便好。”她覺得或許這是個機會,按照竹苓所說,去看看也無妨,沒準便碰到了呢。
“我不許你去。”他一時激動,便道了出來,夾雜着濃濃的醋意。
姜瑾微怔。
顧遜之斂了斂情緒,支吾道:“反正本世子不準,就是不準。”
他又來了,又開始撒小孩子脾性了。
“世子殿下……”竹苓爲難。
“那好,那我今日也算是白來了。這會子便走了,給世子了個乾淨。”姜瑾心中隱隱有氣,不顧阻攔的便走出了門外。
“瑾兒姑娘,世子殿下他不是那個意思。”竹苓想跟出去,但顧遜之早就沒影了。
就這樣,一路走着,姜瑾忽的轉了個彎,朝着世子府的偏院裡去,這裡比較好說話。
她在一顆樹下停頓,冷風輕起,她打了個噴嚏,十分不應景。
顧遜之本鬱悶的心情因她這聲噴嚏,強忍着不讓自己笑出來。
她翻了翻眼,道:“你這是在同我作對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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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遜之脫下自己的外衫,披在了她的身上,將她整個嬌小的人兒嚴嚴實實的蓋攏。
“你早知我歡喜你,卻偏要說那等子的話來氣我。竹苓姑娘她與我有何干?你若真心想要去那君無弦的身邊,便去吧。何故拐彎抹角,將商鋪定在他那處呢。”他心中醋意大發,唯一面對她如此正經。
姜瑾不禁擡頭望天,再平視他誠懇道:“我發誓,我絕對沒有絲毫私情。只是覺得,或許去瞧瞧也無妨,若真的沒有,那便再換條街市。”
顧遜之疑慮,道:“你說的是真的?真的不是因爲君無弦?”
她點了點頭。
見他如此欣喜的模樣,她好像覺得他是誤會了什麼。
“太好了,太好了瑾兒。”他一把將她緊緊的擁進懷裡。
他還是有機會的。
姜瑾愣愣,忙錘着他的後背,咬牙切齒道:“你這德行什麼時候能改掉,快放開我,若是讓竹苓姑娘瞧見了,她會心傷的。”
顧遜之卻抱的更緊,他是習武之人,又是男子,她這個小女子是掙脫不開來的。
“你又說這樣的話了。我說過了,我歡喜你,歡喜的要死。此生都不會再喜歡另一個女子,除非死了,便能斷了對你的情意了。”他的聲音情深款款,遊蕩在她的耳邊。
姜瑾道:“別胡說,什麼死不死的。”
他輕笑,面上帶着輕鬆愉悅道:“我會保護你的,瑾兒。此生此世。”
她心中輕嘆。
不遠處,竹苓在一旁看到了此情此景,眼淚滾滾的掉落。
騙子,大騙子。
她一邊流淚,一邊心中暗暗道。
瑾兒姑娘是個大騙子。
她不是同王侯大人相好嗎,爲什麼現在還要同世子在這裡做這樣的事情。
竹苓深深誤解,執着的認爲姜瑾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她開始懷疑自己該不該相信她了,又或者自己纔是錯的。
她搖了搖頭,自己情緒太激動了,太沖動了。
“你快放開我!”姜瑾猛然瞧見竹苓離去的背影。
顧遜之沉浸在溫柔鄉里,執拗道:“不放。”
“你這樣,我再也不想瞧見你了。”她的語氣裡帶着怒意。
他渾身顫了顫,頃刻就放開她了。
“方纔,我見竹苓姑娘傷神落淚的離開。你何苦呢,遜之。”姜瑾緩緩搖頭。
“我不想傷害你,但也從未允許你對我如此。若你真要繼續執迷不悟下去,我們連朋友也做不成了。你可知道,遜之。”她看着他,誠懇相勸道。
她對他能有今日的縱容,完全是因爲她念着他一次又一次因爲她而涉險,性命堪憂。
她無法償還他。
“我知道了。”顧遜之落寞道。
“瑾兒,我想問你。”
“你說。”姜瑾蹙眉。
“如果是我先遇到的你,你會不會喜歡我。”他問了這個,很早就想問的問題。
他一直堅持認爲,她對他心底是有感情的,只不過礙於君無弦。
或者,是因爲君無弦比他先來的,所以他落了下風。
姜瑾幾乎沒有猶豫的,回道:“不會。”
因爲,先遇見君無弦的時候,她也並沒有歡喜上他。
直到她去了邊疆生活了一段日子,才發現自己無形之中喜歡上了君無弦。
那種帶着極致思念與渴望的肆意涌現,她確認無誤。
對於顧遜之,她更多的是虧欠,是心疼。
虧欠他屢次因爲相幫她,使自己困於險境。
心疼他不該這般的傻,吊在她這棵無心的樹上不離。
她又無奈但也推不開他,所以不知如何是好。
只有,不給他希望,不然他再繼續錯下去,纔是對的吧。
顧遜之得到了答案,渾身如被潑了一盆冷水一樣。
他愣了許久,許久。
姜瑾沒有看他的神情,只是低頭見着落下的枯葉,在地上盤旋。
“沒關係瑾兒,我會努力的。”他忽的輕笑一聲,對她咧咧白牙。
她忍不住的抿脣,擡頭望天,翻了翻眼。
怎麼還有這樣的人,她都說成這樣了。
“你是不是狗皮膏藥?”她道。
“是啊,是世上獨一無二的狗皮膏藥。只爲了瑾兒所有。”顧遜之輕巧的走到她的身後,摘下一片枯葉,在手上轉着。
“竹苓那邊,你得想法子。我也不想難做。至於商鋪那,明日我會親自去一趟王侯府,讓他帶我去西市即可。你不用隨來。”姜瑾強調。
“得令。”他嬉皮笑臉道。
“我走了,該處理的事情,處理好吧。”她轉身,毫不留戀的朝着正門離開。
顧遜之收斂了笑容,望着她的背影,是那般的悽楚。
愛而不得,最是世間極苦。
姜瑾走出世子府時,忽的見到兩道人影。
她狐疑又震驚,選擇站在原地,遲遲不上馬車。
“什麼人!”顧遜之迅速翻牆出來。
她疾步走了過去,卻見他抓住了兩道黑影,強迫他們跪下。
“怎麼了?”姜瑾急急問道。
她瞧清了那可疑的兩人,這不是父親的暗衛嗎?
“誰派你們來的,做什麼!”顧遜之喘了兩腳。
“大將軍吩咐我們,一路護送大小姐的安危。”兩人道。
“我如何信你?”他再道。
姜瑾示意他不必,便問道:“我認得你們,只是還需要證據。把手令拿出來。”
二人相視一眼,默默拿出了將軍府的手令。
確實是將軍府的,無疑了。
她對着顧遜之點了點頭,後者則是放開了二人。
“得罪了。”他作揖道。
兩個暗衛準備繼續潛伏護送姜瑾,但卻被她及時叫住道:“且慢,我有話要對你二人說。”
“大小姐有什麼吩咐。”
她想着,白日裡頭讓阿俏曾同母親通稟過,她要去王侯府的事情。
但母親一直以來關切她,同時又看好君無弦,那夜遜之出了那樣的事,讓母親不悅。
她難保,暗衛回去時,通稟會將她去世子府的事情道了出來。
所以,爲了以防萬一,還是先交代交代比較好,以免生了不必要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