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嘛!”蘇青鸞微微一挑眉,因爲君無雙這說話的嘲諷與輕蔑,致使得她聲音下降得非常非常之沉。
她生氣了,後果……
蕭肅容輕咳了一聲,上前來對君無雙說:“小藥在罈子裡被泡多年,受盡折磨,如果這會強行將他帶離,只怕會出事。”說着,他看了一眼蘇青鸞,又道:“小藥畢竟和青鸞在一起多年,眼下給她點時間,也給小藥點時間。”
小藥的悲慘經歷,誰聽聞都會傷心憤慨。
蕭肅容又上前道:“無雙,當年我離開雲城的時候,好歹也是喝過踐行酒的,咱倆交情,換不來這點時間?”
君無雙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何況蕭肅容說話還須讓他三分薄面,於是,君無雙沉默了下來,陷入了沉吟當中。
他剛正的眉峰一擡,打量了蘇青鸞一會,開口道:“那好,給少城主一個面子,我且先等等。”
君無雙這話說出之後,只聽得蘇青鸞冷冷的言了句,“廢什麼話?”
君無雙,“……”
蕭肅容,“……”
蘇青鸞一掃怒意,娥眉輕擡,眸光流轉之際,皓齒微微一漾,那個淺淺的酒窩此刻也煞是好看,她順着君無雙帶來的這些人踱步走了一圈,揚起手來指了指藥廬裡邊那些罈子。
“你們倒是說說,這些罈子與來的時候,有什麼不一樣?”
被蘇青鸞這麼一說,所有人的目光卻全都順着那些罈子看過去,只見這周圍一些東西,除了進來的時候被盤查之外,其餘皆無人動過。
在周圍燈光的照映下,光影搖紅,綽綽約約,照得彷彿這裡靜止的一切像是在無聲之中暗自移動似的,但仔細看去,卻又歸於原地。
不知道爲何,蕭肅容聽到蘇青鸞這麼說的時候,心中有那麼一刻覺人的怪怪的,他疑惑的看向蘇青鸞的時候,卻驚訝的發現她臉上掛着一抹壞壞的笑。
這女人……想必乾的又不是什麼正經事。
“青鸞?”
蕭肅容開口想要問詢時,蘇青鸞卻伸出食指在脣邊“噓”了一聲,緊接着她伸出手拉起了蕭肅容的手,將暗室的門一開。
小藥依舊蜷縮在那具骸骨旁邊,甚至於……他還將身子依偎在骸骨身側,那種發自骨子裡的依賴與信任,讓蘇青鸞看得尤爲難受,就像在心上紮了一根刺似的。
這個老怪物,分明那般歹毒,分明不把這些擄來的孩子當人看。
但此刻來不及想那麼多,她上前一步的時候,蕭肅容卻也將她手腕一抓,小聲的問:“你想做什麼?”
他的目光看向外面,意志外面君無雙那些人,他摸不準蘇青鸞的心思。
蘇青鸞白了暗室外面一眼,“他不是要我將這些孩子如何被盜走的,打開一遍心門偷給他看嗎?”
這麼一說,蕭肅容忽然陷入了沉寂,“當真是……”
如此!
這麼一想來,蕭肅容卻覺得無比心驚,真的有人能夠在嚴防死守之下堂而皇之的將孩子偷走,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太可怕了!
這事情想想,無數雞皮疙瘩從後背躥升了起來。
蘇青鸞微微含眸,倒是無比認真了起來,“這間屋子空間小,我擡首之間用藥粉催眠他們是易,但……如果要催眠住守城的士兵以及街上的人家,這確實太難。”
說着,蘇青鸞搖了搖頭,“換我做不到。”
她將目光看向小藥此時偎依着的那具骸骨上,此人天亮喪盡,但有一點不可否認,此人能耐在她之上,甚至於……在她師父當年之上。
她說:“要想催眠一城之人,除了用藥精準之外,還人的配合天時地利,他應該是從這山谷最高處,藉着山風將藥吹送進城,然後一路踏着夜色過去,做他想做的事。”
在蘇青鸞的訴說之中,蕭肅容彷彿見到了眼前,當年那個毒醫老怪是如何一步步做到這一點。
夜幕之下,那一領藏青色的衣袍,隨着老朽走動時隨風輕揚。
戍守在上頭的士兵遠遠的看不怎麼真切,但那一點點移動的身影卻成了一種聚焦點,士兵們仔細觀望那是什麼東西的時候……
人在聚精會神的那一刻,其實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士兵們的瞳孔就渙散了下去,被這來人給悄無聲息的催眠住了。
就這樣,士兵們依舊睜大了眼睛,盡忠職守的守在城門之上,而那個老怪物則如入無人之境,魚貫而入,魚貫而出。
誠如此時此刻,蕭肅容所看到的君無雙等人,他們在外面的情況,基本一模一樣。
蘇青鸞借了個由頭吸引去了他們的注意力,再輔助以藥粉,一瞬間就能將這些人催眠進一個看不見,聽不着的世界裡去,那個世界,他們並不會注意到外面走動的一切。
包括人,包括事!
事件重演,蕭肅容膽戰心驚,“這樣的話,他想要悄無聲息的殺任何人,也不是難事。”
蘇青鸞點點頭,“除非他想,否則的話,大事難說,但是屠一座城卻是綽綽有餘。”
“如此能耐之人,怎麼就悄無聲息的死在這裡?”蕭肅容看了看小藥,“你收養了小藥少年,此老怪,少說死在這裡十年了。”
這點,蘇青鸞是贊同的。
“小藥說,他是爲了煉死人。”她上前去,彎下身去查看這具屍體。
見到蘇青鸞接近的時候,小藥異常的緊張,伸出雙手護住這屍體,蘇青鸞也沒有再靠前,只是目光盯着這屍體,不住的打量。
“此人心肺應該是早就死了的,藉助煉毒之法,利用死人做實驗,怕也是爲了醫治自己。”蘇青鸞難受的頓了一頓,“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法子,利用小孩子當藥引子泡毒,然後試圖復活死人。”
“不出意料的話,他應該是成功了,”蘇青鸞伸直了腰,仔細的回下個一路過來遇到的東西,“那些陰兵,應該就是他當年煉出來的。但看樣子也失敗了,煉出來的東西不人不鬼,遊蕩於世間,還不如死了安息。”
蘇青鸞這麼說,蕭肅容不反對,“那些東西,的確害人不淺。”但是,蕭肅容也有疑惑,“可有如此能耐的人,如何死了?”
但想想,死了也好,否則的話,還會有更多小孩子葬送於他手,死不安寧。
蘇青鸞沒有立刻回答蕭肅容的話,只是一直盯着小藥,剛纔行屍前來的時候蕭肅容不在,所以有些事情他並不清楚。
但事情發展至今,蘇青鸞卻大致摸了個透。
她說:“他被自己煉出來的活死人殺死的。”
“被自己……”蕭肅容倒吸了一口氣,但想想自己之前在雲城裡遇到的那一行行屍,的確駭人,蕭肅容唏噓道:“多行不義者,必自斃。”
蘇青鸞之前給這具屍體驗過,頸骨被生生折斷而死。
人要說脆弱的時候異常脆弱,但要說剛硬的時候也是非常之硬,論常人不可能有如此力道生生折斷骨頭的,唯有那些超乎常人的活死人能做到。
看這情形,當時這裡應該也是亂過一陣。
老怪物或許狂歡過,或許激動涕淚過,試煉了這麼久終於成功了,卻沒想到當這些行屍一睜眼的時候,老怪物也迎來了他的死期。
在那一片亂中,小藥應該就是趁機跑出去的吧!
可誰曾想得到,就這麼一個小孩子,一跑就是從雲城到錦城,直到遇到蘇青鸞,在亂葬崗被她拎了回去,如果不是蘇青鸞爲了尋找哥哥重新回到雲城來,可能小藥這輩子都會這麼簡單的活下去吧!
簡簡單單的,也好啊,蘇青鸞如此想,總好過像現在這樣。
橫豎,小藥現在不能落在君無雙手裡。
且不說他身份尷尬,小藥還是四十年前失蹤的那批孩童,家人何在,父母可安康,這些都另說。最重要的是,四十年前失蹤的孩童再找回去,誰能相信一個不死的藥童就是他們的孩兒……
不死藥童,身上衣服脫下來皺如樹皮,鶴髮童顏,任是誰都會當成怪物來看。
蘇青鸞不願多想,單單隻說了句,“走吧!”她蹲身到警戒的小藥身前,道:“小蘇帶你離開這裡。”
說罷,她伸出手去拉小藥。
意料之中的,小藥明顯抗拒,可蘇青鸞不許他反抗,不顧手上還有傷一下子把小藥拽起來,“你看清楚,他不是你的師傅,是他害你這樣的,你跟我走,我會把你治好的。”
蘇青鸞拉着小藥往外面走去,走到暗室門口的時候,小藥卻一把抓住了暗室的石板門,“我不走,我不會走的,我要一輩子留在這裡,師傅……師傅的藥還沒煉製完成,我不能走!”
小藥越說越難受,任憑蘇青鸞拉他的時候,手上好不容易止住的傷口又開始冒血。
蘇青鸞二話不說,直接粗暴將他拽開,蕭肅容看着都不忍,“青鸞!”
誰說也無濟於事,蘇青鸞就是拖着拽着也要將小藥脫離這裡,“我現在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帶着小藥一起來雲城。”
不來這裡的話,小藥就一輩子是那個開心快樂簡單的小財迷,哪怕一輩子被他管控着,也好!
總比現在好!
她粗暴的將小藥拉出藥廬,臉色冷峻,任憑小藥千萬般不願,誰都撼動不了她的決定。
在踏出藥廬的時候,歌盡抱着劍守在外頭,側目看來時,這個女人……真不是一般的粗暴兇殘,對自己人都這麼狠!
蘇青鸞瞪了他一眼,“再看挖掉你眼睛。”
“……”歌盡一陣無語,而後異常認真的回道:“有本事儘管來挖。”
蘇青鸞休得與他鬥嘴,在拽住小藥的時候到底手上有傷,在出大門的時候小藥腳下絆住門檻,忽然這一傾下去,致使得蘇青鸞重心不穩,整個人往前一趔趄,手上也鬆開了。
趁着蘇青鸞鬆開的這會,小藥拼了命似的朝着裡面奔跑進去,就連蕭肅容伸手去攔都攔不住。
頃刻,只見小藥懷抱着那具骸骨,驚懼無比的跑了出來,眼神看誰都是要抓他的人,他搖着頭,“你們誰都別想傷害我師傅,誰都別想讓我離開師傅……”
他說着的時候作勢往外跑去。
蘇青鸞衝蕭肅容大喊,“攔住他。”
蕭肅容沒時間反應,依言伸手攔住,小藥抱着那骸骨摔了下去,正好師傅的顱骨“咔”的一聲撞在門邊上,小藥羈絆着起身。
而這“咔”的一聲,就像是解開那催眠的聲音,如同一道驚雷豁然將藥廬裡被催眠住的君無雙一行人給喚醒。
君無雙等人皆都打了個抖,豁然一副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的模樣,再回首時,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小藥和蘇青鸞他們已經在草廬外。
“她有問題,抓住她!”君無雙忽然指着蘇青鸞,大聲下令,身邊的衙役一股腦的朝蘇青鸞衝過去,將她團團圍住。
小藥趁着這幾乎抱着骸骨就跑,死命的跑,就像後面有鬼在追似的,帶着他師傅發了狂的跑。
甚至,蘇青鸞還從他狂奔的背影看出了,他似乎……好開心的樣子!
開心個鬼!
蘇青鸞在心裡咒罵了一頓,看着自己被這一羣衙役圍住的情形,一時半會脫不開身,她衝着歌盡喊道:“看什麼看,追啊!”
歌盡瞥了一眼小藥去的方向,雖不情不願的看了蘇青鸞一眼,但還是轉身追了過去。到底,討人厭的是蘇青鸞,那小藥……
也着實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