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肅容沒有動,只站在那裡看着她頹敗的模樣,他走近前去,想要伸出手拍她的肩膀,卻有些拘謹。居高臨下而望,才發現她這麼蹲着的身子,孱弱得可以。
手伸在半空,卻始終沒有觸碰到她。
蘇青鸞依舊陷入在那堆亂麻之中,根本沒有覺察到蕭肅容此時的模樣,兀自喃喃着說道:“還有哪裡是我沒想到的?線索就斷在這裡,如若找到了這一點,說不定這些都能串起來!”
從認識蘇青鸞開始,她從來都是擡頭挺胸,牽着一頭犟驢走着,無論什麼時候都滿是自信,幾曾像此刻這般頹敗過?
“其實,即便是麻子的身上有那個香囊,也不足以證明就是與書生有關聯……”
蕭肅容這麼一說,忽然發現蘇青鸞將目光擡了起來,怔怔的看着自己,她的目光清澈,腦中卻是在不斷的回想着事件。
“或許,從一開始我就是錯的,我一心追尋香囊的下落,從香囊上的藥漬再到大戶人家千金的追尋……我其實錯過了一次,我應該是遇到過了纔對。”
蘇青鸞忽然想起當時在巷子裡見到的那個求醫的女子,只怪當時她並沒放在心上,況且味道不對,香囊上面有秋桂與寒梅的混合香味,而那女子只薰着桂花香,不足以讓她追尋下去。
“我是在文大夫的醫館沉墨中聞到了與香囊同樣的香氣,斷定了書生與文大夫絕對有關聯,順藤摸瓜,卻摸出了麻子和張趙二人的案子,既然如此,只有往下查才能查到文大夫所在……那女子定然,還會再去醫館的……”
蘇青鸞喃喃的說着,越是說着越是激動,她站了起來,“要想查香囊,查書生,此案就不能斷,還得繼續往下查,可此刻麻子爲何要殺他二人,怎麼殺的?”
蕭肅容想打斷她,可蘇青鸞卻異常嚴肅的伸出手,打斷了蕭肅容的話,“你容我想想,按照正常人角度來看,麻子在樓後面被打,何至於殺人滅口,定然發生了什麼事。”
“張趙二人爲何要打他?”蘇青鸞忽然想到這個問題,她脫口而出,未待蕭肅容迴應,蘇青鸞又自顧應上,“那時麻子身上有璽揚陽的金珠,對……就是金珠。”
在這一瞬,蘇青鸞忽然覺得缺失的那一點驟然給對上了,“我搜遍了麻子全家,都沒有金珠的下落,他有了金珠在身,不應該還落魄到無錢問診,金珠哪裡去了?”
“被趙嶺和張曉武搶了?”蕭肅容應上,也沉默了下去,“如若是這樣,麻子倒是有足夠的理由,因財殺人了。”
“那是什麼?”
蕭肅容的話說到一半,蘇青鸞忽然轉了個話頭,一時問得蕭肅容無所適從,只見她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蕭肅容低頭打量了自己身段,也是不知,“什麼?”
蘇青鸞朝着他走過去,在蕭肅容一頭霧水的時候,卻繞過他身側而走,徑自往那張破舊的牀板邊走去。
“那是……破牀啊!”
蕭肅容說道,實不明白這有什麼好問的,一目瞭然的東西。
可蘇青鸞卻不開聲了,只往着那張臭氣熏天的牀邊走去,臭氣是從那牀被子上散發出來的。
那牀被子破敗得連縫補都懶,久不漿洗的緣故,那上面都有厚厚的一層油膩子,蘇青鸞伸手過去掀開,蕭肅容本還覺得就一牀臭氣熏天的被子有什麼好看的。
可當蘇青鸞掀開被子的時候,那被子上破開的口子裡有一道突兀的顏色,那是粉紅色的……肚兜!
“麻子的牀上,怎會有這種東西?”蕭肅容上前去,麻子的東西髒,蕭肅容接過了蘇青鸞手上的被子一掀,將那道口子徹底撕開。
除了那堆已經實在一起的泛黃棉花之外,裡面卻還有一套女子的衣褲,正確來說,是女子的褻衣褻褲,包裹着那條肚兜。
在這髒亂堆中,這種東西忽然呈現,實在是扎眼得很。
蘇青鸞上前翻開那褻衣褲,衣褲上帶着乾涸的血跡,那衣物還有被撕開的痕跡,而最裡邊,還有一條碎花圍裙。
蘇青鸞從碎花圍裙上找到了草藥的殘渣,她忽然斷定,“這是文嬛兒的衣物,上面還有殘留的藥渣,錯不 了。”
“文嬛兒的這種東西,怎麼會在麻子這裡?”蕭肅容看得有些許尷尬,這等女子私密的物件怎的忽然呈現,倒是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衣服是被撕裂的,衣褲上沾染的應當處子的血,麻子……留着這些東西!”蘇青鸞越說,心中越發的涼了起來,她隱隱還聞到了藥味之外的味道,並不濃重,但卻好辨認,“還有一股子泔水的味道。”
她忽然想起了元寶那瘋瘋癲癲的模樣,忽然有些可憐那個女子,如果……如果她是被……那樣的話,就可以解釋她爲何而瘋了。
“小云雀先前,也曾說過麻子垂涎送藥的文姑娘。”
蕭肅容補了一句,“她是從張趙二人口中得知。”
看到眼前文嬛兒的褻衣褲時,蕭肅容心中也忽然難過了起來,有種喘息不上的錯覺。
從這樁案子走到現在,蕭肅容掌握到的也和蘇青鸞相同。
他說:“如此說來,麻子在文大夫處治病,垂涎文嬛兒已久,恩將仇報並對她做出了獸行之事。張趙二人知道了此時,可能是勒索,可能是威逼,他們想要麻子的金珠,所以在牡丹樓後起了衝突。”
“橫豎文嬛兒被他侮辱導致瘋癲,無人知曉此事,所以對張趙兩人痛下殺手。”蕭肅容說着,又忽然“不”了一句,否了自己先前的話,“或者並非無人知曉此事,文大夫爲何失蹤?說不定文大夫也知道女兒被麻子姦污,麻子殺了文大夫!”
要真是如此的話,這麻子當真是個禽獸,死有餘辜。
文大夫免費爲他就診,竟這般對待。
蘇青鸞聽着蕭肅容串起來的這些線索,卻始終抓着自己剛纔的那個問題,“那金珠呢?張趙二人,不像是拿到了金珠的樣子?”
這問題,一下子難道蕭肅容了。
蘇青鸞猶不死心,再度轉頭過去尋找着,卻是在那堆破敗的棉絮之中,藏着一個同樣泛黃的紙角。蘇青鸞上前將棉絮裡面的那張紙抽來,展開一看,忽然她皺下了眉頭。
“是藥方。”
蕭肅容以爲那是什麼,“有藥方很正常,他先前不是一直在文大夫那裡就醫嗎?”
可蘇青鸞卻說:“完整的藥方。”
先前,在醫館之中找到的藥方,拼拼湊湊,都不是完整的藥方,而此刻,展現在蘇青鸞面前的卻是完完整整,文大夫開給麻子的藥方。
“馬齒筧、丹蔘,鼠骨燒灰……”蘇青鸞念着藥房上的藥材,與他們之前拿到的藥方並沒有什麼兩樣,可到最後,蘇青鸞卻念出了最後那一味藥。
“蛇頭麝!”
她擡起頭來,那原本已然頹敗的目光中,因着這張藥方又綻放神采,她看着蕭肅容,勾脣一笑,說:“對上了,張趙二人家中的麝,就是出自麻子這裡,以及……我知道金珠去哪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