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碧瑤冷冷道:“我只呆一陣就走,不會在這裡久留,也沒必要看他們臉色。”
“你還要走?”沈蓮瑤忙握着她的手,追問道:“去哪兒啊?好容易回來了,爲何又要去過那顛沛流離的生活?三姐姐,你就不能好好地討好討好母親,安安心心地嫁個好人家嗎?”
沈碧瑤輕笑出聲,道:“我的四妹妹啊,你還是這般天真。難道我討好了沈夫人,她就會讓我嫁一個好人家嗎?這麼多年,你還沒看清她是個什麼人?在她眼裡,除了她自己的女兒心瑤,她巴不得我們沒一個過得好的。她待姨娘們客氣,就真的不恨她們了嗎?四妹妹,越是會把恨藏在心底的女人,才越是可怕。”
沈蓮瑤手一抖,手中的巾帕險些滑落。
這些話,她早就聽自己的孃親說過。可是,知道了又怎樣?沈夫人是沈府的女主人,是她們的母親,掌握着她們生殺大權,沈府裡又有哪一個女人能有資本與她對着幹呢?不若小心一些,奉承一些,討好一些,還能讓自己自在幾日。
沈碧瑤看出了她的害怕,拉着她的手安慰她道:“四妹妹,你若不想嫁給舅老爺家的表親,便不嫁。我不會眼睜睜地看着你嫁給你不想嫁的人的。只要你願意,我會帶你走。”
沈蓮瑤搖了搖頭,道:“我不似三姐這般了無牽掛,我還有我娘,我不能捨下她不管。”
沈碧瑤笑道:“傻丫頭,我能帶走你,難道就不能帶走四姨娘嗎?帶一個也是帶,帶兩個也是帶,有差別嗎?”
沈蓮瑤道:“三姐姐,你既還要走,又何苦再回來?”
“因爲我想見你啊。”沈碧瑤笑道:“我現在腿傷了,不能再像上回那樣翻牆進來,所以,就只好從大門走進來了。”
沈蓮瑤不禁嗔道:“三姐姐,我說正經的,你卻盡說這些玩笑話。”
沈碧瑤卻道:“我也是說正經的。我回來就是想告訴你,你若不想嫁,沒人能逼你。只要你想離開這兒,我隨時可以帶你走。”
沈蓮瑤沉默了,許久,她才悠悠地道:“就算離開了沈府,我與孃親兩人,又該如何生存下去?”
沈碧瑤想也不想便道:“我養你們啊。”
“你?”沈蓮瑤瞪大眼睛道:“三姐姐亦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又如何能養活我與孃親。你一人在外生存,已是不易,我和孃親又怎麼能再給你增添負累。”
沈碧瑤一擺手道:“無所謂啦。養兩個是養,養四個也是養,沒差啦。”
洗好了,沈蓮瑤便幫沈碧瑤穿戴好。剛一落坐,琴兒便敲響了房門,道:“老爺回來了,夫人命我來喚兩位小姐過去。”
沈碧瑤想也不想便道:“我不去了,四妹妹你快去吧。省得去晚了,夫人又該挑你刺了。”
沈蓮瑤勸了她兩句,勸不動,又怕再耽擱真的晚了,便急匆匆地跟着琴兒去了沈夫人院子裡。
一到沈夫人房中,見沈仕昌已經端坐在上位,匆匆行了禮,喚了爹爹母親。
沈仕昌瞥了一眼她身後,沒見着沈碧瑤,便沉聲問道:“三丫頭呢?不是說回來了嗎?”
沈蓮瑤忙回道:“三姐姐她身體不適……”
“荒唐!”沈仕昌重重在桌上一拍,怒道:“三年未歸家,如今還惺惺作態,讓一家子人等她一個。她到底還有沒有把我這個當爹的放在眼裡?”
沈夫人也衝琴兒道:“還愣着做什麼?叫人去把那小妮子拖過來。有臉回來,難道還沒人見人了?”
“是。”琴兒應了一聲,忙喚了幾個嬤嬤,就氣勢洶洶地去沈碧瑤房裡拿人。
門“砰”的一聲被推開,走到最前面的那個嬤嬤,立刻就被涼水淋了一頭。後面跟着的人也濺了一腳的水,一時間都愣在原地。只有沈碧瑤坐在房裡哈哈大笑。
笑過之後,沈碧瑤把手裡牽着機關的繩子一甩,問道:“說吧,是沈仕昌叫你們來的,還是沈夫叫你們來的?”
琴兒今日才穿的新鞋子被淋得透溼,不禁怒氣衝衝地走上前來,指着她便罵道:“該死臭丫頭,你竟然敢直呼老爺的名諱?”
沈碧瑤立刻回罵道:“該死的臭丫鬟,竟然敢罵本小姐是臭丫頭?還知不知道自己只是個丫鬟?”
琴兒鄙夷地瞪了她一眼,道:“就你這樣的人,還有資格自稱是小姐?我呸。”
沈碧瑤高高地擡起下巴,擺足了範兒道:“我有沒有資格,都是沈府三小姐,而你,有沒有資格,都只是個丫鬟。”
“你……”琴兒氣得真打抖,指着她,氣得連話也說不出來。
被淋着的那個嬤嬤反倒沒有像她這般破口大罵,反倒十分沉着地道:“好了!夫人叫我們拿人過去,少在這裡耽擱。還不趕緊把人拖過去?”
琴兒氣得狠了,第一個衝上去,伸手就要揪沈碧瑤的頭髮。
沈碧瑤飛快地拿了一根針往她手了一紮,琴兒立刻就昏昏沉沉地,站在原地搖搖擺擺,似是隨時都要暈過去一般。
幾個嬤嬤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們只見着琴兒忽然就昏昏沉沉像是中了邪一樣,根本沒看到方纔沈碧瑤剛纔一閃而逝的動作。
“琴兒,你怎麼了?還不快動手?”那嬤嬤皺着眉頭喚了一聲,琴兒卻依舊沒有反應。
直到過了一陣,琴兒才迷迷糊糊地醒來,一回過神來,便滿臉驚懼地瞪着沈碧瑤,連退好幾步。
“你,你方纔對我做了什麼?爲什麼我一直覺得迷迷糊糊的,什麼也不知道。你,你是不是對我下了什麼毒?”
沈碧瑤一臉無辜地看了她一眼,說:“你可別污衊我啊?我哪裡對你下毒了?誰看見了?”說着就轉過頭去問那些嬤嬤:“你們看見我對她下毒了嗎?我明明什麼也沒做啊。”
那幾位嬤嬤一時間面面相覷。
她們確實沒看到沈碧瑤對琴兒什麼,可也確實看到了琴兒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樣子,不似裝出來的。一時間也拿不準主意,更沒人敢靠近沈碧瑤了。
這個三小姐這般相貌在外頭呆了三年,竟然還能活着回來,天知道她在外面遇見過什麼樣的人,學會了什麼稀奇古怪的手段?這要是真神不知鬼不覺地下了什麼毒,那她們豈不是會被毒死?
這麼一想,幾個嬤嬤便都不敢輕易靠近沈碧瑤了。幾人暗自商量一番,便說沈碧瑤會妖法,急急忙忙地回去稟告夫人去了。
“荒唐!”沈仕昌聽了幾個嬤嬤的回報,便氣得大罵道:“沒用的奴才,這世上哪有什麼妖法?不過是那丫頭使的些小聰明罷了。從今日起,不許給她送飯送水,讓她餓着。”
說罷,拂袖而走。
當天晚上,果然沒有人給沈碧瑤送飯。並且沈碧瑤會妖法的事情也已經在府裡傳來,她那個小院,更是誰也敢來了。
三更時分,沈蓮瑤帶着偷偷藏好的飯菜悄悄溜到了沈碧瑤的院子裡。
沈蓮瑤剛一走到門口,房門便開了。沈蓮瑤嚇了一跳,正要驚呼,便立刻被沈碧瑤拉進了屋裡。
“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要不是我聽出了你的腳步聲,你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沈碧瑤道。
沈蓮瑤小聲道:“我怕你餓着,來給你送吃的。”
沈碧瑤笑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像當初一樣記得給我留吃的。”
沈蓮瑤聽她這麼一說,也想到了從前的事情。她也笑道:“當初我還總擔心三姐會被欺負了去,沒想到,現在她們欺負不了三姐,反倒被三姐給欺負了。”
沈碧瑤一邊聽懂着沈蓮瑤帶來的飯菜,一邊笑問道:“你也瞧見了?”
沈蓮瑤“噗嗤”一下笑出了聲,道:“可不?王嬤嬤渾身溼透了,說你會妖法,還有那個琴兒,臉都嚇白了,連話都說不利落,被母親好一頓訓呢。”
沈碧瑤道:“明日你便不要來了,不然很容易被人發現。你叫琴兒來,她有些小聰明,又是夫人身邊的丫鬟,由她來給我送飯,比較方便,也不會連累你。”
沈蓮瑤道:“你怎知道爹爹不讓人給你送飯的?”
“有什麼難猜的?這府裡除了餓飯,就是跪,再不然就是關禁閉,一點也不新鮮。姐姐我早就做好準備了。”
沈蓮瑤吃吃笑了兩聲道:“那好,我明日就叫琴兒來,我有她把柄在,不怕她不來。”
沈碧瑤搖搖頭道:“不用你的把柄,你只消說,她中了我的毒,要從我這裡拿解藥才能活命,她定會自己乖乖過來。像她這樣一心想攀高枝的人,定是十分惜命怕死的,不敢不來。”
而同一時刻,京城二十里外的如歸客棧裡,正躺在牀上難以入眠的古璟瑄忽然睜開眼睛。
“人可平安送到?”
暗十七從黑暗中走出來回道:“回王爺,已送到了。”
“東西……可有給她?”
暗十七從懷裡把玉佩掏出來,道:“給了,可沈姑娘沒收。”
古璟瑄皺眉問道:“爲何不收?她可有說什麼?”
暗十七略遲疑了一陣,才道:“沈姑娘說……她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