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珍本來帶回了一個好消息想悄悄告訴父親。
他父親是河谷王家的旁支子弟,跟嫡脈的關係遠到兩邊可以寫兩份祖譜了。
但雖然是旁系,他父親這一支卻發展得相當不錯。子弟衆多,成才的也多,所以嫡脈那邊跟他們這一支的關係相當近,王珍一家也得已居住在城東,而不是淪落到城西去。
嫡脈在前年就開始收糧,並不許王家其他人賣糧。
不是說不賣糧,而是王家的人要賣糧的話,只能賣給嫡脈,而嫡脈的要賣糧,卻也不必支會王家其他人。
糧食這個東西,既貴,又賤。貴,在於人人都要吃它,不吃就會餓死;賤在於,它每年都會從地裡長出來,存着會生蟲,會變得沒辦法吃。
河谷這裡格外不同,種子往地裡一灑,只要不害蟲,那就能輕輕鬆鬆的收穫。
因爲如此,早在大梁立國前,大紀就把河谷劃爲產糧地了。當時這裡種地的全是奴隸,奴隸種出來的糧食,全會被獻給皇帝。
後來大梁建國後,更加不會放棄這裡。當時開國還曾有諸侯曾肖想過河谷這樣的肥地,但皇帝砍斷了所有伸向河谷的手,甚至不許這裡有世家停留。
河谷本地的幾個大姓,據傳都是當年被迫舉族遷來的戰俘。
王家祖譜中也有相似的記載,王家祖上出身鳳陽山,是正正經經的鳳陽大族,現在鳳陽那裡還有村莊姓王。
但爲什麼鳳陽王氏會跑到河谷來,連祖墳都遷過來了,這個就只能……
生活在河谷的百姓,不管是世家還是普通人,只要遷來河谷,都揹着一條躲不開的“勞役”,又稱糧役。
也就是說,只要你在河谷,不管你是幹什麼的,是行商、打鐵、教書、紡織……等等,都要交糧。
在大梁開國之後的一百多年裡,河谷人沒有第二種職業,全都要種地。而他們種出來的地,也跟大紀時一樣,全都要交出去,只能留很少的口糧。
後來這一條漸漸放寬,開始容許百姓從事其他行業,必須種地的法條,也演化成了糧役:一人一年,春秋兩季,各交三十石糧。
如果百姓是無家無業的人,只有自己一個,那隻交三十石;如果百姓在河谷娶妻生子,砍樹蓋屋,那則要翻倍。
在某一段時期裡,河谷百姓紛紛外逃,因爲受不了糧役的繁重,他們寧可逃走後再被抓回,黠面受刑,仍要逃。因爲不逃也沒有活路,逃出去了,就還能活下去。
後來,四姓開始興起。因爲百姓不得不想盡辦法來對抗糧役,四姓因爲人口衆多,他們不再按人□□糧,而是一族一起交一個數,交夠了,剩下的就是族裡自己人的口糧了。
後來其他的小家族紛紛併入四姓,最終造成了河谷四姓的興盛。
直到現在,河谷百姓身上糧役都沒有除去。他們每年仍必須按人口向四姓交糧,再由四姓把糧交給皇帝。
但他們不再覺得交糧給家族是一件好事了。
王珍在聽說了河谷糧被魯商高價收購之後,就想回來說動父親,賣掉家中的存糧。
嫡脈要他們交糧,可有的人家早就不種地了,根本也交不上嫡脈要的數目,這怎麼辦?
那就只能按糧價折錢。
哪怕明知嫡脈是在發無本財他們也沒辦法。
王珍卻想,他們把糧賣掉後,扣掉給嫡脈的錢,自已家裡也能落下不少呢!
他很容易就說動了父親,連家中祖父祖母都被說動了。但祖父卻說,暫時不能把糧送出去。
祖父:“最近,有個風聲。說是陛下把河谷劃給了一個大王。”
王珍第一個念頭就是:給魯王了?
實在是因爲他對別的諸侯王不熟,去了一趟鳳凰臺,覺得最有印象,勢力最大的是魯王。
祖父說不是,說是新的諸侯王。
王珍也是讀過書的,“這不可能。陛下把哪裡給諸侯王都行,河谷?這不可能!”
但很快,嫡脈就把家裡人都叫過去。
王珍雖然身爲長子,但家裡做主的是祖父,連他爹都沒資格去。
祖父被嫡脈的人接走後,一連五天都沒回來。五天後人回來了,卻也倒下了,脣焦面白,嚇得家人不輕,以爲祖父要不行了。喂下食水之後,祖父就緩過來了,登時大哭起來,罵嫡脈的要斷送王家基業!
一問之下,原來諸侯王的事是真的,皇帝真的把河谷送給了一個諸侯王,此地從此要改稱慶國了。
而慶王的大公子就在王家,已經納了王家女郎爲妾——連妻都不是。
但大公子以後是要當太子的,他許下王家嫡脈一個心願:日後河谷四姓,以王家爲首。
嫡脈心動後就答應了。
但嫡脈一家送上去還不夠,他把王家全家都給送上去了。
王珍想賣的糧食,再也不可能賣掉了,因爲全都已經獻出去了。
這慶王還沒到,他要這麼多糧食幹什麼?難道會遷來許多人嗎?
王珍冒出這些疑問。
祖父道:“那爲首的大公子,我看倒像是軍伍出身。”
這難道是說,慶王是個將軍?
試問,現在整個大梁最出名的將軍是誰?答:花萬里。
莫非,皇帝立的這個慶王,是花家的人?!
爲什麼?
沒人知道未來的慶王是什麼身份,姓什麼叫什麼,從哪裡冒出來,又是因何功被皇帝封了個大王。
大公子拿下王家後,王家轉頭就把李家給扯進來了。
哪怕李家已分成了大大小小几十個李,但也全都給兜了進來。
李夫人姓李,雖然嫁到祁家,可李家那邊她也沒斷。她收到消息比別人快一分。
她也猜這慶王是花家,或許跟花家有關。
她立刻告訴了祁連山:“要不要送陶公走?”
祁連山也是措手不及,他哪裡知道現在該怎麼辦?
李夫人就教他把現在的情勢一五一十全都對陶然說了,讓陶然自己選。他要想逃,祁家送馬送乾糧!他要不想逃,祁家現在也有點自身難保——不如先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
祁連山就去尋陶然了。
陶然閉居在祁家別院,哪怕他日日叫人出去打探,河谷離鳳凰臺還是太遠了,他聽祁連山說了,一時也不知道這慶王是什麼來頭。
他也想到了花家。畢竟行武,除了花家還有誰?
祁連山:“陶公,我已備下金銀與快馬!”
陶然想了想,搖搖頭:“我又能往哪裡逃?”他乾脆寫了個名帖,讓祁連山送到那個大公子面前去
他想的是,哪怕真是花萬里本人,他也可以在此時低頭。
唉,只是他的盤算全都失敗了,真是可惜啊!
天不予他!
祁連山也是認認真真替陶然想辦法,畢竟祁家和陶然栓在了一起。
他問陶然:“陶公若有親友,何不請來相助?”
他這是猜的。
畢竟陶然讓他屯糧,還說要拿去做人情。可這都大難當頭了,這人情到底是給誰留的,現在也可以說了吧?萬一有救呢?
陶然此時也只能說實話了,他也是存着萬一的希望。
他說:“此刻也只有一人能救我了。”他讓祁家去原鄉,尋一戶童姓人家,就道九弈在我門下,現在蹤跡全無,恐落敵手,特備下糧草萬石,以資救人,切切。
祁連山整個人都怔住了。
花家是將門,但發跡只在一百年左右。在這之前,大梁六百年的軍神,將門,只有一家,就是童家。
據稱童姓乃是奴姓,因爲童家祖上是開國皇帝的侍從,捧劍而生,又稱劍童。後來四處征戰,立下不世之功。
後來開國皇帝沒了,後面的皇帝有的信童家,有的不信,慢慢的不信的變多了。
可是童家樹大根深,擁兵百萬,一代代的皇帝們很想幹掉童家,又怕逼反了他們,只好慢慢來。
就這麼慢慢磨啊磨的,終於把童家給磨死了。
後來花家出頭後,就比童家聰明多了。
祁連山萬萬沒想到,陶公竟然尋到了童家後人!還收留了他們家的一個子弟!
他忙問:“那……這個人呢?真不見了?”陶然點頭,沉痛道:“可能已經被花萬里給害了……”
公主城。
姜姬問面前的霍九弈:“你說你能打,有多能打?若我給你一夥人,你能把他們降服,聽你的號令嗎?”霍九弈:“花家兵?”姜姬點頭:“敢接嗎?還有好幾個將軍呢。”
霍九弈:“花萬里也在?”
姜姬:……
這小子,挺聰明啊!
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