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自從馮營上蓮花臺“請罪”之後,龔香就開始在家裡孵蛋。

他年輕,不能病得七死八活,文伯也不許他再裝病,怕裝來裝去裝成真的了,晦氣。他就讓人去蓮花臺說了一聲,道有舊友來訪,他要專心待友。

聽到馮營帶着其他家人走了,馮瑄被大王帶回來了,阿悟就問他:“你什麼時候回去看看?”

“我現在回去幹嘛?”龔香冷笑,“給馮玉郎當陪襯嗎?”

阿悟道:“馮玉郎和蔣龍都當過你的陪襯,風水輪流轉,現在只是輪到你而已。”

這幾年在蓮花臺的蔣、龔、馮三家中,大王只對着龔香“四海、四海”叫得親熱。

“以後就沒我的事了。”龔香長嘆一聲,“我還是不如馮家狠啊。”

他當年能把自己的面子扔在地上踩,哪怕百年之後未必有人記得姜元這個大王,卻絕對有人記得他這個倖臣——把朝午王已經下葬的屍首再給挖出來。

但他怎麼樣也不敢把龔家給扔在地上踩。對他做的事,日後龔家後人多罵罵他就洗清了。

但馮瑄不一樣。現在,等於整個馮家都給馮瑄做了踏腳石。

大王一定樂歪了,蓮花臺八姓,這些對他來說就像是在扇他這個出身不夠光彩的大王的耳光。他巴不得蓮花臺八姓全死絕了,他再造個新的蓮花臺八姓、九姓、十姓,這些新的家族會忠心不二的聚攏在他周圍,爲他保駕護航。

阿乳拉着牛車,牛車上是柴米油鹽,在他身後還有兩架牛車。他走到一個嶄新的大門前,門裡的小童兒跑出來說,“叔叔回來了,快進來!”

“大門送來了?”阿乳上下打量着這新大門,門前沒有瑞獸,任人一看,都不會認出這裡住的是誰。

小童說:“叔叔出去沒多久就送來了!”

阿乳往裡走,小童蹦到牛車上,踢踢牛的屁股,熟練的趕着牛往後走,他招呼着身後的車:“這邊!走這邊!”

阿乳撣了撣衣角的灰,走了進去。

這是一個很不起眼的房子,位於摘星路上——當年田家舊宅之一。

蓮花臺八姓當時就是圍着蓮花臺住的。田宅所在的這條路上兩邊都是田家舊宅,田家繁衍幾百年,除了自家兒孫,更多的是依附而來的姓氏,也有改姓田的人。後來田家傾覆,住在這裡的人一夜之間就搬空了,留下了一座座空屋。

摘星宮坐落在田家主宅,周圍兩邊的舊房子一些殘破不堪的都推倒了,剩下的被一些商人出錢建好——他們雖然不能住,但總有樂城人想有一個離公主近一點的房子。這幾年來,這裡的房子也都有了新的主人。

馮瑄做主把新家安在這裡,也是想要借一借公主的勢。樂城人都知道,摘星路附近是不會有壞人的,姜將軍的人時常在這一帶巡視,碰上一個無故逗留的都要按住查問。公主還令人修整路面,因爲常有商人趕着大車到摘星宮來求見,壓壞路面,給行人帶來不便。更別提摘星宮附近的太平缸。

自從住到這裡來之後,阿乳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個好地方。

既安靜,又安全,玉郎和阿丙從這裡進宮也很方便。

除了這裡……實在是配不上馮瑄和馮丙之外。

大門後的庭院只有幾棵新植的幼樹,細弱歪斜,阿乳在心中記下改日一定要讓花匠來把這樹給重新植一遍,不然回頭長出一排歪樹來,不是好氣象。

穿過寂寥的前庭,走過二門,映出眼簾的是一大片光禿禿的地,凸凹不平,有些地方還有雨後積下的臭水,幾隻蜻蜓銜尾停在那裡。

前庭至少還有幾棵樹,到這裡就只剩下野草了,牆角、階前躥到一人多高的馬草生得鬱鬱蔥蔥,他記得家裡養馬的人來的時候看到這個喜得說:“回頭把它割了,洗乾淨給馬吃!”

他搖搖頭,從門裡進去,馮瑄和馮賓正坐在室內,兩人身邊都是幾大箱的竹簡。

馮賓看到他,指着裡面說,“阿丙有些累着了,我讓他去睡了。”

阿乳點點頭,說:“米麪都買回來了,這裡買東西很方便,要什麼都有,我還以爲要花些功夫,不料這一次就全辦齊了。一聽說住在摘星路,很多商販都很熱情。”

馮賓笑着搖搖頭。

這都是託公主的福氣。

阿乳進去看馮丙,馮賓等他進去,纔對馮瑄說:“讓阿谷去見一見公主吧?”

風水輪流轉。現在馮家只剩下他們三個小兵,剛好,兩個在大王身邊,他是個裙帶官。

沒想到這把年紀了,還要靠老婆吃飯。

馮賓自覺這輩子他算是值了,生個兒子長得好,現在看他也不比兒子差。

馮瑄也已經意會到他們和公主的角色已經翻轉過來了,點頭道:“那我明日就奉母親進去。”

馮賓對姜谷的感情不說深,但也不算淺薄,他微笑點頭,提醒馮瑄,“你母親膽子小,明天若是有人說難聽話,你注意些。”

馮瑄都答應下來。

這時後面傳來小孩子的哭叫聲,馮賓年老腿腳慢,馮瑄已經站起來了,“我去看弟弟,爹你不用急。”

馮賓與姜谷去年剛生了個兒子,模樣倒與馮瑄有七分像,長得粉雕玉琢,機靈可愛——脾氣也很差。這孩子出生的時候好,那時馮家內憂外患,沒人笑得出來,可小孩子哪裡懂得看人臉色?他一落地就是個夜哭郎,每一天晚上都把馮家全家給吵得睡不成,偏偏不知是不是馮賓抱多了,他不認娘,就認爹,姜谷抱着哄沒用,只能馮賓來哄,馮賓被他折騰得沒日沒夜的抱着,有時坐着都能睡得打呼嚕,懷裡抱着孩子還不忘顛顛。

馮瑄見此,也伸手幫忙,結果這孩子竟然不排斥,馮瑄抱也行。馮賓立刻溜之大吉。

但馮瑄要去蓮花臺啊,只能再託給別人。於是這個家裡的人就沒有沒抱過他的,有一次馮甲故意把孩子塞到剛回來的馮丙手裡,自己溜了,還不讓別人去替他。結果馮丙就在那個廊下,抱了一下午的孩子,坐着一動不動。

馮甲就悄悄對馮瑄說:“這不挺好的?沒摔了就行。”

馮丙跟家裡還是一日日的遠了。馮喬在宮中假扮半子,馮丙一開始沒發現,可馮喬不肯見他,不肯說話,馮丙再怎麼樣也不可能不懷疑。不知是不是爲了騙自己,他也沒說破,還是不停的往宮裡送東西。後來馮喬不肯收了,他纔不送了。

這次馮喬事發,馮瑄最擔心的就是馮丙。

但他趕到內室,卻見馮丙正熟練的哄着孩子,阿乳正拿着尿布準備給孩子包上,看到他就抱怨說:“聽到哭就起來要過來。”

馮瑄過去說:“四叔,給我吧。”

馮丙不跟馮瑄說話,也不看馮瑄,把孩子給馮瑄,也不留戀,轉身就走。阿乳幫馮瑄給孩子換了尿布後才離開。

馮瑄抱着弟弟輕車熟路的顛啊顛的,問奶孃:“四叔是什麼時候過來的?”

奶孃也是馮家侍女,她就對別人說過帶這個孩子最輕鬆了,除了餵奶、洗尿布,別的都用不上她,抱孩子哄孩子都是馮家男人的事。

她把髒尿布拾到盆裡,說:“娃娃剛哭就來了,我還準備去喊你們呢。”

馮瑄抱了一會兒,弟弟就破泣爲笑,張着一雙和他極爲神似的大眼睛好奇的四處張望,剛搬到新家來,他還不認識這裡,這兩天每天睜眼都是這副神情。

馮瑄知道現在敢放下他就會哭得更厲害,只好抱着回去。

馮賓看到大兒子抱着小兒子進來,樂道:“你抱着他就行了!我來整書!”說罷頭也不擡,生怕馮瑄把小兒子給他。

他倒不是不喜歡小兒子,長得那麼好,怎麼會不喜歡?但讓他這把年紀的人再抱着沉得像個鐵疙瘩的孩子,他是真抱不動了。

比起抱兒子,他寧可抱一車竹簡。

馮瑄說:“爹爹,弟弟到現在都沒取名字,明天去,我想可以把弟弟抱去給公主看一看。那就不能不能取名了。”

馮賓點頭,跟着就發愁,“起個什麼名呢?”如果沒有意外,他這輩子也就這兩個兒子了,小兒子的名字一定要取個好的。何況當初馮瑄過的是什麼日子?這個小兒子註定日後比不上馮瑄,他就覺得有些愧疚,更想在名字上好好的彌補。所以從出生到現在一年了,也沒起個讓他滿意的名字。

馮瑄小聲說:“我想,不如讓四叔來取……”

馮賓一怔,“……你是想讓你四叔過繼這個孩子?”倒不是他捨不得,但是這個孩子做他的兒子,比做馮丙的兒子要好得多。他有馮瑄啊,日後馮家要看馮瑄的。小兒子是跟馮瑄當親兄弟好,還是當堂兄弟好?這顯而易見。

馮賓再三思量還是搖了搖頭,“不行。馮喬的事,並不是你的錯。半子的死誰也沒想到。”馮瑄當時是衝動了,但絕對比當年馮丙當場發現半子死在大火裡更好。現在馮家的人心還是在一塊的,如果是當年,馮丙立刻就會和馮家反目成仇。

“不過,名字倒是可以讓他取。”馮賓說着就去問馮丙了。

“……就叫馮珠吧。”馮賓一找馮丙說,以爲還要費些口舌,不料馮丙當即就說出來了,他對馮賓道:“外人都說嫂嫂是公主的侍女,我們自家知道,公主待嫂嫂一向是稱姊的。起名爲珠也不爲過了。”

馮賓嘆道,“你說的對。”

馮珠,小名就叫豬肚,因爲這個孩子吃得太胖了!又喜歡哼哼,馮瑄說他在趙國見過有豬舍中的豬就是這麼哼的!

起好大名,馮瑄又起了小名,就抱着弟弟豬肚、豬肚的叫起來,頗似在報那些不能成眠之夜的仇。

馮賓看着這對兄弟,對馮丙說:“說什麼像豬,我倒看像極了阿背!阿背小時候不就是這麼磨人的?”他們兄弟誰沒背過他?

他看向馮丙。

馮丙失笑,“你不會以爲我還在怨恨阿背吧?”他嘆道,“不知道阿背現在到哪裡了……”他們是一家兄弟,以前的怨恨,不過是因爲無處發泄,在馮營被逼得不得不離開家鄉之後,他的恨變得無處着落了。

“爹爹……爹爹……”馮路跪在車前痛哭,“爹爹……爹爹……你睜開眼睛啊……睜開眼睛啊……”

車內,馮營裹着一牀舊被褥,躺在那裡,悄無聲息。

家中下人都遣散了,其他馮姓旁支,昨日也都分了財產走光了。

現在只剩下馮路和幾個老僕,他們茫然無措的守在車旁,聽着馮路的哭聲漸漸放大,又漸漸沙啞。

“路兒,我們要先想辦法安葬老爺啊。”一個老僕說。

馮路擡頭不知是問他還是問躺在那裡的馮營,“……如何安葬?又安葬到哪裡?爹爹說了,他不再是馮家人,也不能再姓馮。”他的嘶吼道:“我該把爹爹葬到何處?!”

姜姬看着姜谷懷裡的小孩子,他長得大半都像馮家人,只有眉毛像姜谷,額頭也有點像。

“哦哦,豬肚,豬肚看這裡。”姜谷長胖了些,穿着鄭絲的衣服也不顯得突兀了,她抱着馮珠給姜姬,“你也抱抱。”

姜姬驚駭的躲開,姜義看到她臉色不對,上前接過孩子,“小公子真壯實!”他抱着馮珠說,“小公子,要不要跟小人去看神鳥?”說着就把馮珠給抱走了。

兒子被抱走了,就牽走了姜谷的魂。看她的視線一直跟着姜禮,姜姬複雜的說:“……姐姐跟過去吧,阿禮沒照顧過這麼小的孩子。”

姜谷立刻站起來,一面說:“其實豬肚根本不親我,我一抱他就要哭,特別是睡醒之後,我和奶孃都不行,一定要他爹爹哥哥抱。”說着,還是跟上去了。

比起之前的姜谷,現在的她連這種人情話都說得這麼熟練了。

……真的變了。

姜姬自失的一笑,轉頭看向馮瑄,只是打量了幾眼,就輕輕嘆道:“先生這些日子吃苦頭了。”

發生在承華宮的事,她知道了大半,雖然不過是街上的流言,但剩下的,無需去打聽就能猜到了。

馮瑄道:“她在之前給我傳信,我才引大王出去的。”

“……你覺得自己有錯嗎?”

“沒有嗎?”馮瑄都說不清,“如果我當時多問兩句呢?如果我再問兩句,未必不能看出她有隱瞞的事。”如果他當時看出她有隱瞞,他一定會問出所有的事,然後……

然後現在馮喬沒有死,馮家也不會分崩離析。

然後呢?

然後就會一直這樣下去。他永遠不會被大王信賴,永遠給龔香打下手,甚至現在連蔣龍都會走在他前頭。日後,等馮營死後,馮家還是會淪落到二流去。

至之死地而後生。

雖然現在馮家根本不入流了,但大王卻會用他了。

馮瑄深吸一口氣,正色道,“公主可知,蔣後病重,只怕沒多少日子了。”

“在她死前一定會讓大王答應以蔣夫人爲王后。”

“大王早年說過終身不再納美。如今馮、蔣兩家盡折羽,龔家也不會跟大王作對。日後這宮中,將是大王一手遮天。。”

他盯着姜姬,“日後若您有差遣,馮瑄願竭盡所能,爲公主效勞。”

是的。

看着馮瑄出去的背影,她知道,從今後,蓮花臺是姜元的了。

可能是她小看了姜元,也可能這就是他的運氣。

她小看的也不止姜元一個。

她把那個女人的消息告訴馮喬,卻沒料到,對馮喬和蔣後來說,一個還沒有生出來的孩子遠遠構不成什麼威脅。她們的眼睛看不到那裡,她們看到的是對方,或者說是站在兩人身後的馮家與蔣家。

是她狹隘了。

這場亂鬥,看似人人重傷,姜元漁翁得利。但裡面到底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姜良走進來說,“公主,阿仁說……旦公子想回來了。”

她早猜到了。

姜武養他是不可能養得像承華宮一樣精細的。

“他什麼時候說想回來的?”她問。

姜良低頭,但他不會說謊,小聲說:“……第二天。”其實是出去的第一天晚上就說要回來了,因爲姜將軍給他吃的只是普通的餅和水,就着餅吃的只有醬和鹽菜。睡覺時,因爲要睡在地上,沒有牀,旦公子也生起氣來,當時就說要回來,姜將軍不理會,他也沒辦法。

姜姬驚訝道:“將軍竟然能這樣把他留上這麼多天?”這都快十天了吧。

姜良的聲音更小了:“……旦公子不認路,也不會騎馬,走路磨腳。”磨出水泡又迷路後,姜仁就把他揹回去了。

“既然他自己回不來,就不用理他。”她說。

姜良問:“那……旦公子要在外面住多久呢?”他們都認爲旦公子早晚還是要回來的。

“半年。”她說。

姜良倒抽一口冷氣,愣了半天才匆匆出去傳話了。半年,那旦公子一定要折騰死將軍了。

“起來。”姜武說。

姜旦坐在地上,草梗扎着他的屁股,身上全是汗和土,頭上、身上都癢癢的,可他一個字都不敢提。他昨天說癢癢,大哥就說要給他洗洗,當即就要脫了他的衣服把他扔到河裡,嚇得他哇哇大叫,周圍的人卻都在笑!

可那是河啊!河啊!

宮裡的水道都淹死過人,這麼大的河,把他扔下去,他馬上就會沉下去了!到時他不就死了嗎?

所以他今天身上癢也不敢說了,只敢自己偷偷抓。

姜仁已經換了一身衣服,給他也換了一身,這身衣服又粗又扎,磨得他身上哪哪都不舒服,好像爬滿了小蟲子,一拉開,身上都磨紅了。

姜武跳上馬,說:“你不起來,就一會兒自己追上來吧。”

說完他帶着人就走了。

姜旦看到他真的帶着人走了,一會兒影都不見了!他連忙站起來,拔腿往前追去,一邊追一邊還大喊:“大哥!大哥!不要丟下我啊!”

姜仁和姜禮揹着包袱跟在他身後跑,相視一笑。兩人攆上去,姜仁安慰道:“公子別急,我們沿着蹄印追,不會追丟的,等將軍停下來我們就能追上了。”

姜禮卻是在發愁:“將軍騎馬跑得快,其他人也都跑得很快,會不會把我們甩開太遠啊。”

兩人一搭一唱,嚇得姜旦一直不敢停,跑跑走走停停,再繼續跑,一直跑到快斷氣,太陽都從這邊移到那邊了,他們纔看到姜武他們。

姜武他們正在歇腳吃飯喝水,還有人躺着睡起了大覺。

看到姜旦三人狼狽不堪的追上來,姜武才站起來喊人,“都起來,要走了!”

那些人才懶洋洋的爬起來,看到姜旦,無不拿他取笑,還有的道:“公子!你再慢點就好了!我就能在這裡睡到明天早上了!”

姜旦看姜武又上馬了,嚇得大叫:“大哥!大哥!”他拼命跑過去抱住姜武的大腿,哭着喊:“大哥!大哥你別不要我!嗚嗚嗚!”

姜武失笑,伸手把姜旦抓上來,姜仁和姜禮也早就爬上別人的馬背。

“走了!”姜武一聲吆喝,這才帶着他的兵向前跑去。

姜姬告訴他,不要帶着姜旦停在一個地方,多去別處轉一轉,不要怕讓他吃苦。每隔半個月讓他的人回樂城看一眼,跟她聯絡一下,什麼時候她叫他回來,他再回來。

姜武在樂城城外的將軍寨等了十天,得知宮中沒事了,才帶着姜旦離開。

承華宮裡,蔣後讓人當着茉孃的面把她的舞衣、樂器全毀了,能燒的燒了,能砸的砸了。

“以後,這些東西你都不能碰了。”蔣後的臉色還有些白,但用過藥以後,她現在能坐起來了,讓人乍一看,好像她已經好了。

茉娘根本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了。姐姐突然告訴她,她以後再也不能在外面跳舞了!

“如果要跳,只能跳給大王一個人看。”蔣後說,“也只能在寢殿內跳。”

“姐姐,爲什麼?”茉娘泫然欲泣。如果讓她選,她寧可不跳給大王看,也要在外面跳給宮裡的侍人和宮女看。

蔣後沒有回答,對她說:“你要習慣,從此後不問別人爲什麼,需要答案就自己去找。”

侍候茉孃的侍女也都被送回蔣家了,現在侍候她的是阿如。

“爲什麼是阿如?阿如要跟着姐姐的啊!”茉娘問。

蔣後沒有回答,讓人把她給趕了出去。

茉娘百思不解,只得去問阿如,不想阿如也不肯答她,轉而問她知不知道龔香和馮瑄現在都是個什麼情景。

茉娘茫然的搖頭,她從來沒關心過這個,又怎麼會去打聽這些外人的消息?

阿如點頭,說:“那我就告訴夫人……”

她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給茉娘講了一天,中間還穿插着蔣淑的舊事,還有逃走的趙家趙肅,敗亡的田家等。

之後幾天,阿如和其他三個蔣後的侍女都會分別給茉娘講古,給她講完,過幾天后還要再問起。

把茉娘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馮、馮家走後,大王、大王應該會多多憐惜馮玉郎。”茉娘結巴道。

阿如滿意的點頭,問她:“那大王爲什麼會這麼做呢?”

“因爲、因爲大王和馮玉郎好。”

“不對。”阿如冷淡道,“夫人該想得更深一點,你也認識大王,難道大王是一個會因爲對誰有感情就會優待他的人嗎?”她針一般的目光刺向茉娘,“大王對夫人是什麼樣,夫人不是很清楚嗎?”

蔣後沒有經過男事,自然看不出來。可阿如早就看出來了,大王對茉娘非常殘酷粗暴,一點也沒有憐惜她的美貌。

茉娘嚇得渾身發抖,在阿如的目光下,她竟然覺得自己什麼也無法隱藏,她悵惶的低下頭,咬住嘴脣,閉口不語。

阿如輕聲說:“夫人,如果有個機會,讓大王再也不會那麼對你,你會想要嗎?”

茉娘猛得擡起頭,只看她的眼睛,就知道她有多麼願意。

阿如笑着點頭,“你好好聽話,多學一點,以後,我教你怎麼擺脫大王。”

茉娘忍不住期待的問:“真的嗎?你真的會教我嗎?”

阿如輕輕一笑,輕鬆道:“夫人不知道,讓一個男人愛你可能很難,但讓他連看也不想看見你,卻輕而易舉。”

茉娘一開始還有些不信,但阿如真的說到做到。

大王來看望蔣後,阿如就把她藏在房間裡,不讓她出去。有兩次明明侍人都走到門前來請她了,阿如讓她藏好,出去幾句話就把侍人打發走了。

因爲這樣,茉娘見到蔣後時還有些愧疚。

阿如說:“好了,讓王后休息吧。”

茉娘乖乖的點點頭,她總覺得蔣後越來越虛弱,臉色越來越蒼白,她擔心的說:“姐姐,你好好休息。”

蔣後對她溫柔的笑一笑。

阿如把茉娘送走,再回來就看到蔣後在侍女的服侍下漱口,甕中的水一片血紅。

她的喉嚨已經爛了,現在咽一口水,都疼得鑽心。

侍女下去後,阿如纔對蔣後說:“茉娘被教得太聽話了。”

太聽話的人,就很難有自己的意志。這樣不管教給她多少本事,她自己不會用就白搭。

蔣後點頭,沙啞道:“她當然要聽話。”長那麼美,不聽話,母親和蔣家怎麼能放心?母親是故意把茉娘養得不食人間煙火的,她是在錦衣玉食和周圍人的讚美聲中長大的,從小到大,除了被蔣奇嚇過那一次,就沒受過別人的委屈。

蔣後嘆了口氣,第二天,阿如把茉娘帶來,蔣後親口對她說:

“你要聽話。”

“聽大王的話,大王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如果旦公子回來,你也要對旦公子百依百順。他要什麼就給他什麼,想做什麼就讓他做什麼。不管是女人、駿馬、珍寶、錢,只要是他想要的,你都給他。就算給不了,也絕不能拒絕他!”

茉娘眨着眼睛,阿如在身邊說:“夫人,快回答啊!”

“好,我聽姐姐的。”茉娘連忙點頭。

蔣後溫柔的對她笑一笑,嚥下喉頭的甜意,繼續說:“那個在大王那裡的女人,你要對她又溫柔又客氣,要對她比對我更恭敬,更親密。”

茉娘驚叫:“那怎麼行!”

“聽話。”蔣後輕聲說。

茉娘怔愣着,百般不解,阿如輕輕推着她:“夫人,難道你不聽王后的話了?”

“我聽,我當然聽!”茉娘道,“可是……!”

“夫人,王后說什麼,你只要照作就行了。”阿如說。

茉娘只好點點頭,有些委屈的說:“我聽姐姐的……”

蔣後對她微笑了一下,茉娘這才舒服多了。

“那個女人生下的孩子,你也要好好的對他。就像對旦公子一樣,不能厚此薄彼,他來找你要東西,不管是錢還是人,只要他要,你就給。”蔣後說。

這個倒是沒什麼問題。茉娘點點頭。

“還有公主……”蔣後猶豫了一下,“你就不要管公主了。就跟現在一樣,對公主恭敬,但不必親近。如果當面公主給了你什麼難堪,一定不要跟她做對。”

茉娘都一一答應下來才被阿如帶走。

她悄悄問阿如:“姐姐爲什麼交待我這些話?”太奇怪了。

阿如想起蔣後昨天嘔出的血,喝下多少藥都吐了出來,硬喝下去的,都沒有用。

“王后是爲了您好,您只要聽王后的話就行了。”

姜元坐在蔣後的牀前,看着這個變得越來越蒼白的女人。

“大王……”

他握住她的手,“王后……絲娘,你有什麼話就說吧,孤都答應你。”

“我妹妹……茉娘……”蔣後嚥下一口血,“我知道大王不喜歡她,嫌她蠢笨。可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只放心不下她……”

姜元沉默不語。

到了此時此刻,沒有比茉娘更合適的王后。一個愚蠢、軟弱、輕信又毫無依靠的女人。但他卻不會輕易就答應蔣後,讓她如願。

“我會說服我哥哥……”蔣後輕聲說,“讓樊城給大王的貢物再多添三千金。”

姜元輕聲說:“你哥哥會願意嗎?”

蔣後笑了一下,“這有何難?樊城現在不服他的人很多,每年殺一個,搜來的錢,只需多給大王三千金,剩下的不都是他的?”

姜元大笑起來。

蔣後噴出一口血,他還體貼的替她擦去,隨手把手帕扔在地上,“那我就等蔣太守來了。”

蔣彪接到蔣後的信才從樊城趕來。

之前各種流言堪囂塵上,但他與蔣後有約定,除非她傳信來,不然就是關於她的流言傳到趙國去,他都不會來。

這是爲了避免他們兄妹兩人被人一鍋端了。

但蔣彪萬萬沒想到,再見到蔣後,她竟然已經快死了。

蔣彪一腳把蔣後牀前的香爐踢翻,呼呼喘氣,又跑去外面啊啊大叫的着把庭前的樹全拔了,鼎全踢下臺階。

等他發泄完之後纔回來,已經平靜多了。

兄妹兩人沒有多說廢話,更不會浪費時間抱頭痛哭。

他問蔣後:“要我做什麼?”

“茉娘要當王后。”她說。

蔣彪點頭答應。

“但她不會有孩子。”蔣後看了眼蔣彪,“你和蔣家也不能再往宮裡送女孩子。”

蔣彪這回不能點頭了,“爲什麼?”

“大王不會要。”

蔣彪冷笑,“他不要蔣家的女孩子,就別想讓別的女人替他生!”他已經知道姜旦失蹤的事,還知道了大王在金潞宮藏着個女人。

“不生就不生。魯國姓姜。”蔣後說,“等大王死後,你再也變不出另一個姜元,就等着魯國去國吧。”

蔣彪愣住了。

朝午之事如果再次重演,他是真不可能再變出另一個姜元來了。

蔣後說:“聽我的,只能這麼做。”

蔣彪答應下來,“這個我可以聽你的。其他的呢?還有沒有需要交待我的事?”

“沒有了。”蔣後喘了幾下,突然忍不住一口血噴出來!

蔣彪連忙上前抱住她,這一口血,全噴到了他的身上。他用袖子替蔣後擦血,輕聲說:“絲娘,有什麼要跟哥哥說的?”

蔣後說:“沒有。”

“不用替你報仇?”

蔣後輕輕笑起來:“對誰報仇?”

對誰呢?

馮喬已死。

馮營走了。

馮家從此沒有了。

她的仇人,本來也不是馮家。

如果一定要說,是這個世界吧。

蔣後去世了。

死的悄無聲息。

也很突然。

姜姬是聽說姜元在大殿中昏倒才知道王后去世的消息。

街頭巷尾也聽說了大王在殿中吐血昏迷,醒來痛哭失聲,悲惜王后的去世。

人人都道,大王對王后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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