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萬里本來希望陶家和徐家能晚一點發現他,但他註定要失望了。
在他的人走進鳳凰臺前,徐公和陶然都已經得到消息了。
他們只是靜靜看着。
因爲他不回來,他們要怎麼下手呢?
所以花萬里跟朝陽公主的聯繫格外順利。
他們成功接上了頭,花萬里的人替花大將軍好好地哭了一通,表一表花萬里的仗打的有多辛苦,多艱難。
花家死去的人都是證明。
信使在朝陽公主面前一通嚎啕,哭訴花萬里聽到自家兄弟死訊時是何等的痛苦難當,讓朝陽公主想起了她聽到父親和弟弟死訊的那一天。
朝陽不禁溼了眼眶。
現在陶家對花萬里的種種逼迫,也讓她聯想到自己身上。
陶然也沒少找她的麻煩。
而且她很清楚,花家所擁有武力對她有多重要。
任何想把花家從她手中奪走的人,都是她的敵人。
朝陽對信使說:“讓花萬里放心回來,有我在,誰也不能殺他!”
信使當然不不會就這麼信了。他的目的是拿到聖旨,一道寫明不管因爲他做了什麼都不會砍頭的免死聖旨。
他還要官,但他不當什麼將軍了。
他要封公拜候。
他要當諸侯。
當然,如果能夠裂土而治更好。不過現在纔剛開始,他還沒那麼大膽把他真正想要的說出來。
所以哪怕朝陽一再要花萬里回鳳凰臺,花萬里的信使來去幾回,始終都只咬準了一件事:他怕陶然殺他,不敢回來啊。
公主城已經迎來了夏天。
萬應城黎家的使者到了,經過這段時間的“親-密-接-觸”,黎家似乎已經對姜姬放下了戒心,開始跟她親如一家起來。
萬應城爲了表達誠意,已經重新放開了商路。
跟着,黎家的淑女共九人,還有負責教導她們的老師,負責陪伴她們的親眷都來到了公主城。
姜姬當然要讓他們賓至如歸。
順便也讓他們看一看魯國的實力——她現在還是魯國公主。
黎家人見識到了街上處處可見的魯國足球,不管是小兒還是青年,哪怕老人都會聚在一起,三五個人,七-八個人,更多也有,分做兩邊,赤-身-露-體,踢打得格外激烈!
還有家家戶戶都會在庭前屋後置水缸用來防火,街頭巷子裡也有,各家會分出青壯勞力自動自發的將其挑滿。
還有行人車輛,來者在左側,去者在右側,井然有序。
還有哪怕是衣不蔽體的小兒也識書認字,婦人當門立戶,舉着大棍教訓自家丈夫,男子邊躲邊跑,卻不敢還手。
叫人耳目一新。
黎家淑女在沒有見到姜姬之前,也曾自持家世傲然。都是因爲這魯國公主的名聲……
可進城後看到的樁樁件件都叫他們生出感慨。
魯國跟他們不一樣,異地異俗。
看這百姓女子都能短袖半裙在街上行走,露出胳膊和大半的胸膛也絲毫不羞。能杖毆丈夫,可見魯國女子本就不亞於男兒。
等見到姜姬後,又被她帶着觀賞了一場宮中健兒的球賽,更叫她們驚呼連連。
等她們回到自己居住的殿閣中,不免議論。
“原來魯國是這樣的!”一個女子慨然道,“恨不能到魯國一遊!”
“恨不能生在魯地!哪怕只是個百姓家的女子也知足了!”
也有人不太喜歡,覺得不舒服,“我倒覺得……這樣不對,男子爲天,女子爲地,各領其職,方爲正道。”
立刻就有人反駁,“這是魯國的風俗,你不能說他們這樣的風俗是不對的,一地一俗。”
還有人道:“如果不對,那皇帝爲何要選魯國公主爲後呢?”
“可是,她不是當不成皇后了嗎?”
一個女人說:“她當不成,我們也當不成。就算她當不上皇后,也比我們活得精彩!”
殿中九位淑女都對姜姬更好奇了。
見到她以後,比見到她之前更覺得她不一樣,跟她們平生僅見的女子都不一樣。
原先討厭她的覺得,傳言無誤,這魯國公主果然是個不識禮儀的粗人,魯婦。
原先不討厭她的覺得,原來這魯國公主竟是這樣的,怪不得有那麼多人在傳說她的事,恨她的人和愛她的人都那麼多。
送這些淑女來的黎家人都去見段小情了。他們需要商量一下何時纔是送姜姬和黎氏女去鳳凰臺的好時機。
段小情份外茫然。
……呃,公主還要去當皇后?
他以爲她不當皇后了。
不過,當也行。
反正,他都做不了主。
段小情陪着黎家人,兩邊互相試探。段小情在徐家住久了,多多少少也學聰明瞭點——姜姬覺得他的膽子變大了。
他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竟然沒落下風,跟黎家人商量來,商量去,套去不少消息不說,還說動黎家利用在鳳凰臺下的親友打聽鳳凰臺上的事。
黎家這個土生土長的樑人,可比他們魯人能打聽來的多得多啊。
於是,段小情就替姜姬打聽來了花萬里的信使在鳳凰臺上對朝陽公主的七次大哭。
花萬里畏懼陶然如虎,這纔不敢回鳳凰臺。
一個打了勝仗的將軍,手握數十萬兵馬,在外據說焚了好幾座城,殺的人沒有十萬也有八萬。這樣一個惡鬼一樣的人,竟然會怕陶然怕得不敢回來?
這陶然,實在是太過分了!
一手遮天!
權慾薰心!
姜姬感嘆,這鳳凰臺上的人把嘴炮玩得是真溜,以言殺人的技術是真高。不服不行。
前有陶然用流民來黑朝陽與花萬里;今天花萬里和朝陽就聯手黑陶然了。
其實這黑來黑去的,都是在替自己的行爲找理由,表示如果我之後殺了這人,那是他罪有應得。
現在應該是時機了。
姜姬把公主城中的藍家人找來,讓他們給藍如海送信。
藍如海就在鳳凰臺下,他住在陶家。從上一次登門拜訪以來,藍如海就藉着一張老臉,死賴着不走了。
他的理由是久病,家中無藥,陶公人好,心好,家大業大,有醫有藥,能治病,所以他就不走了。
多少有點賴皮。
但藍如海是真病,身體是真不好,一是年紀,二來還是當年被姜奔給關在羊圈裡時受了苦。身體上受的罪還是其次的,主要是藍家被姜奔這個白眼狼背叛後,他自己心裡過不去。
如果藍家真是大好人,被自己撿回來養到成人,助他成家立業的姜奔背叛,那確實令人痛恨遺憾。
可藍家不是大好人啊,他們當時投資姜奔,打的主意是拿姜奔當敲門磚,目的是將藍家變成第二個八姓——結果,被自己手中的刀劍反傷已身,落得不得不舉家離開魯國的地步。
藍如海這口氣怎麼咽得下去?
如果他不能再替藍家找一條出路,那他死了都閉不上眼睛。
現在有公主替藍家指路,藍如海別說舍下老臉賴在陶家了,就算讓他現在下毒把自己毒死來陷害藍家,他都能不眨眼的把□□當仙藥喝下去。
藍如海是個老病之人,從來陶家後,沒有一天不喝藥。逢到下雨、下雪、變天、換季,他都在病一病,有好幾次大夫都覺得救不回來了,可幾碗藥灌下去,他又挺過來了!
這人命真硬啊。
陶然自然也知道自己家賴着這麼一個魯人,還是魯國一個不大不小的世家。不過他們一家人都被趕出了魯國,所以深恨魯王,深恨姜氏。
因爲當時趕他們走的正是魯王的義兄之王。這個人還是他們藍家的女婿,娶了藍家之女,受藍家提攜,結果翻臉不認人,搶了藍家的家產,把藍家的男丁抓起來要殺了他們,最後沒殺成,藍家的男人們卻只能背井離鄉,到鳳凰臺來。
如此深仇大恨,陶然覺得這個藍如海還是能派上用場的。
所以,他也不介意一直養着他。
他覺得藍如海一定想報仇,報家仇。
所以藍如海讓人給他送信,說有一件密事要告訴他時,他來了。
藍如海不用裝都是一副重病的樣子。
他喘着問陶然,可知他現在有多危險嗎?
“朝陽長公主和花家,欲取你性命。他們現在就快要來殺你了!”藍如海說。
陶然平靜地微笑,“不會的,藍公多慮了。”
藍如海說:“我深受陶公大恩,不能見你被小人欺壓。陶公,可知花家有兵,朝陽公主也有兵,陶公無兵,只有這牆這屋來充作護衛,到時陶公必會被這些人衝進來抓走。”他悽然道,“就像當初的藍家。”他抓住陶然的手,哭道,“陶公!不可信他們!他們都是不顧廉恥的惡人!”
想起藍家當時的遭遇,就是陶然有戚然感,覺得姜氏真是太沒規矩了,一個鄉野村夫,竟能闖進藍家把藍家大大小小全抓走,事後魯王竟然也沒有砍了他的頭。真是悚人聽聞。
藍如海說:“我知道一件事,陶公可用它換魯人出兵,護衛陶公。”
陶然來了興趣,伏首道:“何事?”竟然能令魯國出兵?是能威脅魯王的事嗎?能叫姜氏動盪的秘密?
藍如海:“我國公主,姜幽,不是我王之女。”
陶然一時沒明白,明白過來後想起那道聖旨:“……難道,姜幽是永安公主託負給魯王的?”
藍如海眼一翻,開始裝病。
陶然喊了他兩聲後,只能立刻叫人取藥叫醫生。而藍如海死扛着沒醒,不管扎手還是紮腳,都一動不動。
直到陶然急匆匆走了以後,他才放了心,總算完成公主的囑託了。
事實上在他得到傳信後,以爲自己和藍家都死定了,後來再一想,又無所謂了。因爲不管真假,這件事都無法求證了。因爲永安公主和姜元都不在了。
而公主還在。
現在的公主,早就不是能被這樣的傳言動搖身份、地位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