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池清無妨
餘杭亦走到馬車邊上,見到父親沒事的歡喜淡了不少,他放慢腳步,邊走邊想起他被父親逼着嫁給池清的事。
除了這件事,他父親說不上疼他,可也沒虧待他。
“爹。”餘杭亦站在馬車外面,輕聲喚。
餘羅天往裡讓了讓,笑道:“上來說話,外頭人多口雜。”
餘杭亦猶豫了會,才垂着腦袋上了馬車,就坐在外面,一手挑着簾,一手緊緊握着拳背在身後。他側坐着,一副隨時準備好衝出馬車的樣子。
“怎麼不問問我如何了,就不擔心咱們餘家?”餘羅天掏出汗巾捂住嘴不住的咳嗽。餘杭亦下意識就蹭過去,給他父親輕輕拍背。
餘羅天垂着頭,嘴角微微勾起。他咳了會,坐正準備說話。餘杭亦立馬又坐回車邊,彷彿剛纔急吼吼趕過去給他父親拍背的人不是他。
“不問問?”
“看到您沒事,孩兒就放心了。”
“你的弟弟,最小的才十歲,就不問問他們?”
他的弟弟們?餘杭亦探頭往外看看,排隊的人當中只有他們這一輛馬車,而人羣當中除了他父親和管家,沒有其他的熟面孔。“他們呢?”
餘羅天苦笑,沒有答話。
“皇帝沒有……?”
“我被降職趕出京城,終身不得再回去,如今在富陽鎮當縣令,還沒去赴任,先來這裡拜訪一位老友。”
“……那家裡人呢,我見到張路了。他的賣身契不是在咱,在府上麼?”
“張路啊。”餘羅天咳了幾聲:“家裡被抄了,等我出獄,連家宅都沒了,下人們都充了官奴發賣。我和杭銳他們大半夜被趕出京城,一行人披星戴月往南趕路,十幾個主子,只有一個丫頭四個小廝伺候着。其中辛苦,想來你也能想到。”
餘杭亦咬脣不語。
“我們再辛苦,也及不上你的萬分之一。你離家走的匆忙,衣裳銀子都不曾多帶,又是一個人,連貼身小廝都沒跟着,你哪裡出過門,在外面定然吃了不少苦吧。”
他父親很少對他這樣軟聲軟語,餘杭亦垂頭恭敬答道:“還好。”
“你在怪我?”
如果餘杭亦說是,那就是大逆不道。只有父親打死兒子的,沒有兒子可以忤逆父親,哪怕只是和父親頂兩句嘴,都是大不孝。
餘杭亦不說話,但是餘羅天能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來憤怒。
餘羅天苦笑。這孩子多少年被他寵壞了,半點不知收斂。在家裡,翻出天去也有人兜着,出門在外,這樣的性子得吃多少虧。他的兒子就是受罪,也該受的有價值。
“你知道爲什麼我把你嫁給大將軍麼?你當我是拿你討好大將軍,好攀上他這隻高枝?”
難道不是?餘杭亦咬牙。他看見他父親沒事就想清楚了,他不必這麼慌的。他父親是池清的岳父,皇帝就是殺了皇子,也不能動池清的岳父。
當時他聽到皇榜的內容,整個腦子全是恐慌,控制不住地往壞的方面想。等平心靜氣之後想想,他父親有池清保着,不會有什麼事的,最壞的結果就是革職。
“你別記恨我,若不是把你嫁過去了,咱們這一家,不,餘家九族都就保不住了。何齊程大人你還記得麼,你見過兩次,他還等着給你取字呢。他的九族就……”餘羅天說到痛處,不住地咳嗽。
餘杭亦以前猜想過,他父親輔佐的那位並不得勢,以至於他父親做官做人都是小心翼翼,平時把他們這些男孩子都當姑娘家養在後院。所以他以爲父親把他送給池清當男妻,就是爲了投靠池清,在危急的關頭能得池清保命。
可是即便是如此,餘杭亦也不會原諒父親。以他換取全家人的性命,看似划算,可歸根到底還是求人。他兄弟不少,爲何不放出去試着打拼出一方天地來。
餘羅天擡眸細看餘杭亦神色,見他仍是一臉憤怒,語氣更加低沉,咳了兩聲方道:“我當時還做了個最壞的打算,即便事到危急,池清保不住餘家所有人,至少你不會有事。你是我的嫡長子,我最疼的就是你,也最希望你能活下去。不管是用哪種方式,只要能活着,我死後也能安心了。”
餘杭亦訝異地擡頭,半響說不出話來。他沒想到父親會說出這樣的話,原來把他這個嫡子送到池清身邊,是爲了保住他。
“還好。”餘羅天眼裡閃過一絲精光,繼續言道:“還好大將軍點名指姓要的就是你,不然我還愁若是直接把嫡子送出去,會讓他對我的用心起疑。”若是討好的太多,難免會讓池清懷疑他是想把池清拉攏到他的陣營裡。
他從未見過池清,爲何池清會知道他?“他就是想要餘府的嫡子?”好彰顯他的地位?這不是池清的性子。
“他想要的是你。你不記得他了,你五六歲的時候,偷偷跑出府外玩,還是大將軍派人送你回來的。”
有這回事?餘杭亦擡頭想了想,似乎是有這麼一回事。他之所以能把五六歲時候的事情記住,是因爲他那次回府之後,他父親舉着藤條要打他,可看清到送他來的人之後,立馬陪着笑臉把人送出去了。
“那個小傢伙是池清?”大將軍的出身,在大奉朝也不是什麼隱秘之事。池清是普通百姓,從小兵在幾年內迅速晉升爲大奉朝一品武官。給他糖葫蘆吃的小傢伙,似乎是個小侯爺還是個小王爺來着。
“放肆。”餘羅天低聲訓斥。“什麼小傢伙,你當時比人家還要小。”餘杭亦已經不怨他了,接下來就該說些能重拾餘杭亦信任的話。
餘羅天讓餘杭亦靠近些,聲音壓得幾乎快要聽不見:“池清的身份在朝堂是件秘而不宣的事。他原不叫池清,而是叫傅清。”
“開國公傅家?”姓傅的王族,只有開國功臣南國的傅家。池清要是傅家的子孫,那身份雖比不得皇子,也比親王的嫡子金貴的多,因爲大奉朝第一代皇帝姓傅。
“大奉朝外姓王不多,傅家絕對是最尊貴的王族。要是開國祖皇對皇位稍有留戀,如今坐在大位上的就該是大將軍的父親。”
餘杭亦怔了半響,愣愣問:“那他爲什麼放着尊貴的南國世子不當,反倒願意上戰場與人廝殺?”
餘羅天繼續言道:“這我就不清楚了。我知道他身份的時候,他已經是驃騎大將軍池清了。皇上叮囑過認識大將軍的幾位老臣,不許他們將大將軍的身份說出去。”
“他化名爲池清,想來是因爲傅家人不觸兵權的誓言。”餘羅天道。
怪不得皇帝不放心池清,也怪不得衆人死心塌地追隨池清造反,原來池清還有這等身份!餘杭亦努力回想他小時候見過的池清,唔,好像還收下了他的一塊玉佩。不過,想都不用想,那塊玉佩不可能入池清的眼,應該早就被丟了。
南國富足。傅家是唯一一個有封地的外姓王,且封地上的一切完全由傅家統治,只要每年向皇帝交貢便可。餘杭亦曾聽他的夫子說過,傅家下人的吃穿用度,比他們這些官員子弟都不差。雖話不可盡信,不過其富裕可見一斑。
餘羅天見餘杭亦已經信了他的話,便知時機已然成熟,他嘆了口氣,張口卻又將話咽回,又長長嘆了口氣。
“您想說什麼?”餘杭亦已經習慣在兵營裡爽快的說話,他父親這樣欲言又止,讓他心急不已。
“跟你說了也沒用,你幫不了的。或許求替你嫁到大將軍府上的杭修還有用些。”
替他出嫁的是三弟餘杭修,是他對不住三弟,他會想辦法將人救出來。聽他父親的意思,爲難的事還是要求到池清頭上去的。“您說出來聽聽,或許孩兒幫上一幫,即便是幫不上,孩兒也能求得貴人相助。”
餘羅天再三嘆氣不肯說,在餘杭亦一再詢問下,這才緩緩開口:“不知你那弟弟們犯了什麼錯,被大將軍給抓起來了。當時只是說問些事情,可多少天了無音訊,不知是死是活。我本想讓杭修向大將軍求情,可一來路途遙遠,遠水解不了近渴。二來,我無人無錢,又是戴罪之身,這信怕是送不到你尚在京城的三弟手裡。”
被池清給抓起來?池清抓他弟弟作甚?
“他知道嫁過去的不是我麼?”餘杭亦緊張問。是爲這個?
“他知道了。他還知道在他身邊的戰必勝就是餘杭亦。”餘羅天閉眼,將他的兒子推到池清身邊,只有兩人相認了,他的兒子才能成爲一顆好的棋子。
餘杭亦繃緊身體,他父親知道他是戰必勝,那麼池清肯定已經知道他是餘杭亦了。“爹您不必擔心,我去求的話,池清肯定會放了他們。”
就那麼肯定!餘羅天恨恨地想,他的兒子可千萬別被池清吸了魂纔好。“會麼?”餘羅天裝作惶恐模樣。
“會,他既知道我逃婚的事,還保住了咱們家,就不會爲了其它的事傷害杭曦他們。我去求他,他會應的。”
“不,你別去。你已經跑出來了,何必再待在虎狼之地。不必管你的弟弟們,我這裡還剩下些盤纏,你拿去快些走,往西走,跑的越遠越好,莫再回來。”
餘杭亦把銀子扔回車裡,堅定道:“放心好了,別人我或許不敢保證,可池清無妨,我瞭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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