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歸道:“不冒險也不需要你來做了,你快想個法子,讓那人快死!”
要知道,朝廷使臣的身份就代表了朝廷,死在軍營裡,主帥是要負一定的責任的,出了這樣的事情,夠齊軍亂上一陣子的了。
李宛看她的眼中似乎有一種近乎變態的快感,便明白了。就算蕭天跋對她其實還算不錯,可她呆在齊國軍營裡的一天,就覺得自己是呆在一大羣敵人中間,無時無刻不想着自己要怎樣去殺敵致勝。
雖然李宛還是不大讚成,但這件事,他還是幫她去辦了。
第二天,朝廷使臣突然暴斃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齊國軍營。肖天跋派軍醫去驗屍,得出的結論是猝死。
然而蕭天跋是個疑心很重的人,這次他把所有排得上號的將領都叫到了跟前來,道:“馬大人正當盛年,怎麼可能會突然猝死!”
棋歸立刻上前了一步,當着所有人的面,包括朝廷副使,道:“將軍,屬下起了一卦,確實是他殺。”
一言既出,滿室譁然。
幾個將領跟了蕭天跋那麼多年,自然知道他的疑心病到了什麼程度,紛紛道:“小小孩童,安敢信口雌黃!”
棋歸想到燕君行,也是突然膽大了起來,眯着眼睛道:“我只會看卦,現在也是實話實話,絕不是無的放矢!”
蕭天跋陰沉着臉不說話。
副使道:“若真是他殺……還望將軍務必查明真相,給聖上和馬大人一個交代!
等人都走了以後,蕭天跋獨把棋歸給留了下來。
他道:“你知道在朝廷的人跟前兒胡亂說話,是多嚴重嗎!”
棋歸呆了呆,道:“不知道……”
李宛暗暗擋在了她身前,然而棋歸倒是把他推開了,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德行。
她慢慢地道:“我說了,我只會看卦,也只會說實話,這不正是你要我在這兒的目的嗎?”
蕭天跋轉身走了,很快下了命令,把她和李宛逮捕下獄。用的理由是涉嫌謀殺朝廷使臣。
的確,現在這種情況,最有可能的也就是他們這兩個外來人了。尤其是李宛的武功很高,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雖然棋歸一直在監視之下,可是李宛卻經常神出鬼沒。
而且,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他們就可以成爲最好的替罪羊。蕭天跋是絕不想要影響自己進攻的腳步的。
說起來,棋歸也不是第一次蹲大牢了。之前做乞丐的時候,就經常因爲跑不快,被在捉住了。或者是幾天都沒一頓飽飯吃,就和石頭一起故意被抓住,到牢裡去住幾天。
那些都是地方的小牢房。蕭天跋現在是以齊國羅城做據點,羅城臨近齊國的好幾個大關,本來就是齊國的軍事重地,牢房設施自然不是一般的小城市可以比的。
地方更大,衛生更差。什麼老虎凳之類的刑刑具,琳琅滿目。
李宛勉強給棋歸鋪出了一層稻草,然後把自己的衣服脫了墊在上面。棋歸也不客氣,直接一屁股坐了上去。
這些年養尊處慣了,她也有些嬌氣了,進來了以後就總覺得這地方不乾淨,身上到處都癢癢,忍不住就伸手去撓。
棋歸推了他一下,道:“你說他們會把咱們關多久,會用刑嗎?”
她知道李宛的秉性,絕不可能做無用之事,或者真的也跟着她一起發癡。
李宛斜睨了她一眼,道:“現在知道怕了?”
“不怕。就是想知道。”
棋歸冷笑,道:“死我都不怕,我還怕什麼。”
李宛知道她說的是實話,有時候也是拿她沒辦法,若是換了別人,李宛聽了這話,自有一千種一萬種辦法,來把對方說得體無完膚,覺得自己簡直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偏對着棋歸,他又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最終,他道:“你放心吧,蕭天跋就是想給你個教訓。若是真懷疑到咱們頭上來了,就不會把咱們關在一起了。”
重犯向來是要隔離開來的。
棋歸應了一聲,也不多問了,光在那搓自己的手臂。
說實話,這種環境下,誰的心情也不會好。
李宛是個男人,雖然不是棋歸的丈夫,可是那份心思卻也不能見人。任何男人都會有雄性動物特有的敏銳度,而李宛的這種敏銳度在燕君行不在的時候,達到了最高的水準。
之前他就備足了功課,深知道蕭天跋其人的秉性。蕭天跋是絕對不是什麼善茬。他對棋歸其實應該算是非常縱容了。這種縱容的程度,以棋歸目前的表現來說,根本就不可能得到。
其實早來之前,李宛想到了這種可能。所以讓棋歸索性將錯就錯,一直做男孩子打扮。可是現在這樣……是他多心了嗎?
棋歸倒是沒想那麼多,她很單純,單純的認爲,齊國就是她的敵人,蕭天跋就是她的頭號敵人。
在這個陰森森的大牢裡,棋歸看到偶爾走過去,面無表情的獄吏,總覺得有些氣悶。胸口上還綁着竹片,非常難受,卻又不能拿下來。
她趁李宛不注意鬆了鬆身後的綁帶,然後就縮在了墊子上,開始發呆。
時間過得有點慢。
李宛就跟她說着話,分散她的注意力:“當年趙國欽天監那一卦,你知道是誰算的嗎?”
說到這個棋歸又咬牙切齒,道:“是誰?”
過了一會兒又惴惴,道:“我不會真的累國運吧?”
李宛哈哈大笑,道:“不,你不累國運,而且還很旺夫。只是你的八字很特別,所以一般人很難算準。那廝叫李邱元,也算是個有本事的,不過就是頑固不化,算錯了也不肯認。我還爲這個去找過他一次,辯論以後,他心裡約莫也是知道算錯了,可是怕丟臉,就是不肯改口。”
棋歸怒了:“那他就敢把一個公主弄到廟裡去呆了那麼些年啊!他現在在哪兒,我要去砍死他!”
李宛淡淡地道:“殉國了。上吊之前留下了一封信,說是這輩子都光明磊落,唯一做的一件錯事就是累了九公主。”
聞言,棋歸倒是沉默了。其實李邱元這個人,她也是聽說過的,確實是一位耿直的老臣。但是就是如李宛說的,食古不化,太頑固。
李宛也陷入了沉思。當年他年紀太小,辯贏了那個老頑固,卻無力改變現狀。後來他也沒太把一個公主的去留放在心上。
只是若沒有那一出,只怕棋歸也該在宮中殉國了。也就……沒有今天了。
他專研命理多年,深知這天下之事,一飲一啄皆有定數。如今看看當年的因果,身邊的棋歸,卻還是有些回不過神來。
大約當初沒有爲她據理力爭,確實是欠了她的吧。所以該由着這個死丫頭來欺在他頭上。
想起當年的舊國,兩人倒是無形之中覺得清靜了一些。正當李宛若有所思地看着棋歸的時候,突然發現她的眼光有些躲閃。
棋歸吞吞吐吐了大半天,道:“那什麼……我想如廁。”
“……”
監獄裡自然條件有限,只有一個大馬桶。應該是新換過,倒還算乾淨。只是這幾道鐵柵欄,攔不住外頭的視線,她又是個女孩子……
李宛只好道:“你再忍一會兒,就一會兒。”
從剛纔開始,他就留意到了來往的獄卒巡查都是有規律的,過一段時間來一次大約每次都是兩刻鐘的功夫。想來是因爲現在正在開戰,所以會警惕一些。
等到獄吏又過去了一次,李宛就讓棋歸去角落裡如廁。
棋歸臊得滿臉通紅,可是憋久了又有些憋不住,便壓低了聲音讓他背過身去。
李宛倒是背過身去了,但還是聽到了那斷斷續續的水聲,知道她是很緊張,不知道爲什麼覺得非常好笑。
棋歸提了褲子站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心裡有鬼,很快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味道。她的臉就更紅了。
李宛倒是毫不在意,道:“好了?過來坐。”
坐了一會兒,他又道:“不行,我也憋不住了,要如廁。”
說着就真的站起來一邊解褲頭。
棋歸鬱悶得躲在角落裡不敢回頭。
李宛哈哈大笑。
說實在話,監獄裡的伙食是非常的差,兩個人就兩個大饅頭,還是灰色的。棋歸覺得很倒胃口,但不吃又不行,便掰了半個給李宛。
兩人枯坐着直到入夜。也沒見半個人來提審。
棋歸扛不住,蜷縮在墊子上睡着了。李宛盤腿坐在她身邊打坐。
月光透過天窗泄進來,倒是顯得很靜謐。
李宛突然聽到旁邊發出輕微的咽嗚聲,馬上就睜開了眼睛,以爲棋歸又做噩夢了。結果不是,應該是冷,她在夢裡微微抽搐着,有時候還會輕輕蹬蹬腿。
李宛摸了摸,發現她的臉頰冰冷。想了想,便脫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過了一會兒,她果然安靜下來了。
第二天一早,獄吏就來提,說是蕭天跋要親自提審,而且只提棋歸一個。
她有些不安地回頭看了李宛一眼,李宛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眼神。蕭天跋絕不會殺她。因爲在蕭天跋看來,不誠實,比愚蠢更無法讓他忍受。
而在他眼裡。棋歸其實就是個蠢貨。
還是蠢到家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