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君行說不出話來。心裡突然就像空了一大塊,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連棋歸從他懷裡掙脫出來,翻身下馬,他也沒反應過來。
直到看到棋歸顫顫巍巍又爬上了比她個子還高的青龍,他纔出聲道:“你……別上去,下來!擔心摔着。”
棋歸的反應是回過頭,輕蔑一笑,最終還是翻身上了馬,牽着繮繩,呼喝了一聲:“駕!”
“趙棋歸!”
燕君行氣急敗壞,連忙打馬追了上去。無奈棋歸的騎術一般,青龍卻始終是好馬,一時半會兒麒麟竟然也趕不上!
“趙棋歸!”
看着她憤然拍馬離開的身影,燕君行猛的清醒過來,頓時懊惱。他是魔障了,在這兒想些有些沒的。不管是什麼時候,他燕君行的生活,也容不得他人多嘴!
兩匹馬一前一後,跑出去老遠,也不知道跑到哪兒了,跑得酐暢淋漓。
最終騎術不佳的棋歸還是被燕君行給追上了,看她騎得穩,他也不急,慢騰騰地打馬跟在她身邊,一身大汗沖刷得雙眼晶亮。
連身後的月光都黯然失色。
棋歸跑不動了,別開臉不理他。
燕君行反而帶了笑,道:“棋歸。”
棋歸哼了一聲。
燕君行笑道:“好棋歸,你跟我說句話。”
棋歸嘀咕道:“倒以爲,這世上只有你一個人眼高於頂似的。”
“……”這話說的。
可她的確也有她的驕傲。就算亡國,她也是公主,別的不說,佔山爲王還是可以的。
燕君行低聲道:“是我錯了,我不該因妒忌蒙心,所以胡思亂想。”
棋歸扭開臉,心道我三從四德,規規矩矩,可你非要把屎盆子往我頭上扣。
“那我只問你一件事,好麼?”
她還是不吱聲,只喘得厲害。
燕君行打馬上去,突然就伸出手,棋歸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突然就被他拉了過去,重新放在身前。頓時她惱羞成怒,連打了他好幾下,可只有自己手疼。
他輕笑一聲,低聲道:“趙棋歸,你先別鬧。我問你,若你依然生活在趙宮,我這樣的人,好好地去追求你,你會選我做駙馬嗎?”
棋歸傻了眼,然後就認真地想了想。突然擡起頭,看到他有些緊張的眼神,竟覺得有些想笑。
她輕聲道:“您這樣的蓋世英雄,我可不敢嫁。除了長姐,我上頭還有一位嫡姐,大不了我多少,我只能撿她剩下的嫁……”
“趙棋歸!”
燕君行徹底惱羞成怒。
棋歸被他抓住搖了兩下,銀鈴般的笑聲泄了出來,在這靜謐的夜晚格外的悅耳。
“那我問你”,他抓住已經喘不過氣來的人兒,道,“若我們本來,就什麼都不是,我去求娶,你會答應嗎?”
“那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估計不能答應,因爲你的年紀大了點兒。”棋歸臉皮薄,還想皮過去。
“你說句好話哄我開心會死麼!”燕君行怒吼。
棋歸被他揪住,哀哀叫了兩聲,求饒道:“我不敢了,我好好說話!”
燕君行被鬧得好不容易鼓起來的勇氣也一瀉千里,他瞪了她一眼,沒好氣地道:“不說了,好沒意思。”
棋歸立刻摟住他,低聲道:“趙國亡了,所以我遇上了你。錦華逃婚,所以我嫁給了你。將軍,這都不是我選的。”
“可我常常想,就算趙國未亡,不管我是不是公主,不管你是誰,我想我都該遇見你,嫁給你,爲你生兒育女。”
“莫說一個你王嫂在前頭擋着,就算我的父王母妃尚在,大夥兒都攔在前面。可我覺得我們總該是在一起的。搞不好,被你拐了私奔也不一定。”
燕君行笑了一聲,低聲道:“爺可會搶親。你說得對,你總是我的。”
看他得意洋洋的樣子,棋歸就牙癢癢,憤憤地道:“就你這樣的,好好地追求我,我也不能答應。”
“那可由不得你!”
現在的燕君行是通體舒暢,一晚上在心頭縈繞的鬱結早已盡去,就算明天要他馬上發兵去救李宛他也願意!
他李宛算什麼東西,就算本事滔天,可不一定勝得過他。就算有什麼齷蹉心思,卻愛而不得,反而棋歸跑不了就是他的!
若是換了他在李宛的位置上,就算天都崩了,他也不會把自己的公主讓出去。天時地利都讓他佔了,是他自己傻!
燕君行頓時覺得自己何必這麼小氣,和那麼一個傻子計較!
把還在嘀嘀咕咕的棋歸撈出來用力親了一下,低聲道:“坐好,爺這就帶你私奔去。”
棋歸嚇了一跳,不防他把自己用力一摟,拉着麒麟,大聲呼喝了一聲:“駕!”
麒麟應聲奔騰,青龍飛蹄跟上。
棋歸把臉緊緊埋在他懷裡,感受還沒有完全平復下來的心跳又快了起來。但是和剛纔的慌亂不同,此時心中竟是靜謐一片。
燕君行帶着她穿過小林,橫跨曠野,行至城門下,順利叫開了城門。路上還遇到了找出來的武侯爵府的親衛隊,直到帶她回到武侯爵府,他們的家。
他把棋歸抱下馬。
棋歸一反常態沒有覺得倦,反而擡起頭,精神奕奕地看着他。
他突然反應過來,原來不僅僅是他有一個踏遍江山的夢想,她亦愛那自由奔騰的感覺。無情未必真豪豪傑,單騎走天涯怎麼比得過攜手同行?
她又怎麼會是他的負擔?
他失笑,也不管周圍一羣亂糟糟的人心急地問着什麼,一把把她抱了起來,徑自回房。
棋歸懶洋洋地道:“一身臭汗,難受死了。”
燕君行笑道:“這就給你好好洗洗。”
幾乎折騰了整個晚上,纔算是消停下來。或許平淡的生活過久了,誰都要想不開一回。回過頭來連自己也覺得好笑。
在浴桶裡的時候,燕君行就問她:“你不是睡下了嗎?”
棋歸嘀咕道:“突然覺得不安,你不見了,我就去找你了。本想找到你讓我安心,沒想到你自己也凌亂得很。”
她倒還是個孩子脾氣,歲數多大也學不會穩重。心裡惶惶,不管身後是什麼,說丟下也就丟下了。倒像這麼多年來,依然沒有什麼能束縛她似的。
燕君行摟着她,細緻地吻過脣畔,然後低聲道:“我再不拋下你了。”
棋歸靠在他懷裡,沒說話。
整理妥當,兩人小睡了幾個時辰,燕君行就睜開眼睛準備去上朝了。臨走給棋歸把毯子拉好,撫摸着她的臉頰,倒是笑了一笑,心道她不知道又要睡到什麼時候去。
可是他前腳剛走,棋歸後腳就睜開了眼睛,一咕嚕爬了起來。心道還好現在是大夏天的,起牀比較容易,順便在心裡把那倒黴李宛給罵了一通。
百合看她匆匆忙忙收拾自己,連早飯也吃不下,大奇,道:“公主,您這是……”
棋歸手裡拿着個簪子,好像要簪到自己頭上,可是最終沒有簪上去,只是一直拿在手上,有些焦躁地把玩着,一邊低聲道:“現在八部騎兵鎮守京城的是誰?”
百合有些訝異,她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
“是下三騎中將宋將軍,點了西山大營中郎將,在京中鎮守,守護公主。”
棋歸道:“尋他來見我。立刻,馬上!”
百合一凜,欲再問一句,可是看棋歸的神色,卻開不得口。棋歸平時爲人隨和,但公主之尊,自當有她的氣勢。又跟隨燕君行多年,耳濡目染,殺伐決斷,亦是果決的。
她這樣說話的時候,那便不再是那個很好商量,與人爲善的棋歸了。
百合退了出來,一點時間沒耽誤,自己牽了馬出來,縱身上馬,長策而出,直奔西山大營。
小米在棋歸身邊候着,看棋歸的神色,又想起他們夫妻二人昨夜的爭執,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棋歸的着急卻很明顯。
小米輕聲道:“西山大營到這兒也有一段路,公主不如先用早膳。”
棋歸想了想,點點頭,道:“好。”
手裡卻依然拿着那個簪子,比劃着,心神不寧。
小米看得觸目驚心,連忙道:“公主擔心傷了自個兒。”
棋歸搖搖頭,沒說話。早膳傳上來,都是她從前愛吃的,可是今天她卻一點兒胃口都沒有。那幻境中的情景太過慘烈,她甚至不能確定李宛現在是死是活,哪裡還吃得下飯!
直到百合帶了宋將軍回來,來人一身戎裝,看樣子應該是操練時被叫下來的。自從燕君行組建了西山大營以後,經過燕君行和燕君銘兄弟二人先後的經營,西山大營已經成爲京師中首屈一指的軍備力量,可戰邊關,可守王城。
這次燕君銘出征,帶走了其中的一部分,留下的人,卻依然保持着嚴苛的軍備習慣。
宋將軍被叫了來,一頭霧水,但還是向棋歸行了個禮:“公主。”
這是他們的主子,是他們真正要守護的人。無論八部騎兵被疏散合併到那裡,那一顆趙國的心總不會死。就算這位公主和他們甚少來往,他們心中守護公主信念也不會變。
棋歸揮手,讓小米下去。她審視着眼前這個人。李宛一向是個有分寸的人,他挑出來,留守京城的人,必定是靠譜的。
“宋將軍不必拘泥,我這次請將軍來,主要是有一事相詢,請問,以八步騎兵內部的聯絡方法,要聯繫上邊關的李騎主,最快要多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