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歸心裡着急,便道:“李騎主好不容易來一趟,必定是要要事。將軍,您……”
說着,她也有點不好意思。人家還光溜溜地躺在牀上呢,也沒有清理的。怎麼好就把人家趕走?“她低聲道:“不如,就讓我梳洗一下,出去見他吧。”
燕君行憐她大病初癒,也不和她計較,道:“罷了,我進宮去轉喲轉悠。”
說着就下了地,一邊整理衣裳,一邊對她道:“把衣服都穿好,別叫人佔了便宜。”
棋歸正有些感激,聽他這樣有生氣,忍不住拿衣服去丟了他一下,道:“沒個正形。”
丟出去的是一件小衣,被他接住了,還使壞地用力聞了聞,然後他皺眉,道:“都是藥味和汗酸味。”
棋歸大惱,道:“換你那麼多天躺在牀上吃藥試試,我看你有多香!”
燕君行哈哈大笑,道:“也就只有我不嫌你了!
蘭兒開了窗戶讓屋子裡透氣,棋歸坐起來梳洗了一下,侍女用面遮遮住了她的臉。
李宛一路風塵僕僕,也有些狼狽,進門行了禮,道:“公主。”
棋歸點點頭,道:“騎主,辛苦你了。”
李宛忍不住道:“公主實在應該小心一些,駙馬也太過沖動。要殺陸展耀,只消公主您吩咐一聲,自有八部騎兵待其回陳,風聲平息之後,將其捉來給公主出氣!”
棋歸期期艾艾地,道:“我,我也是氣急了,當時也沒想那麼多……”
李宛恨鐵不成鋼,道:“千金之子不坐在危堂,公主您是萬金之軀,怎麼能這樣不小心?”
棋歸默了一會兒,低聲道:“騎主,如今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您看……”
李宛不說話。
棋歸有些按捺不住,道:“騎主……”
李宛盯着她,道:“那就要問公主了,您自己,怎麼想的?”
棋歸連忙道:“我,我當然不想平白死在燕國啊!”
李宛道:“有公主這句話,也就夠了。”
這些日子,他雖不在燕京城,可是燕京之事,卻也有所耳聞。其中武侯爵夫婦的事情作爲談資在民間就一直沒斷過。
武侯夫人,陳國公主,連她的母國都要加害她,偏武侯爵把她當成寶,還爲她斬了來使。這下倒好了,前些日子她撫卹孤兒的那一點點好名聲又丟了個乾乾淨淨。現在的武侯夫人,用紅顏禍水,聲名狼藉來形容也不爲過。
就是八部騎兵,就已經替她擋掉了數批燕國民間想要爲民除害的刺客。燕國這個地方,怕是真呆不下去了。
李宛不怕別的,就怕她爲情所累,到時候把自己的小命給賠進去。
如今有了她這句話,李宛也就心裡有數了,也沒再多交代,就退了出去。可是棋歸是何等聰明的人,哪裡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因此等他走了,棋歸就有些愣神。
直到蘭兒上前來,輕聲道:“公主……”
棋歸回過神,道:“嗯。”
蘭兒道:“騎主他……”
棋歸道:“騎主心裡有數,咱們等着就是了。”
蘭兒看她有些疲憊,便道:“公主,既然覺得累,不如先回去歇着吧。”
棋歸點點頭,由着她把自己扶到牀上去,又睡下了。
只是這一次沒有睡多久,就被人吵醒了。儼然是有人隔着簾子在外頭激烈地爭吵。棋歸迷迷糊糊地聽出應該是燕君行的聲音,有心想聽聽清楚,可是身子卻疲軟無力,只好輕輕叫了一聲:“將軍?”
聽到帳內傳來的動靜,燕君行怒火更熾,直接道:“滾出去!”
燕君銘這次沒有聽他的,而是直接走到帳子前,大着膽子掀開簾子看了一眼。
棋歸猛的看到他的臉,頓時尖叫出聲:“啊——”
一邊手忙腳亂地想要捂住自己的臉。這些天,除了自己身邊的人和燕君行,幾乎沒有人看到她的臉。猛的被燕君銘嚇着了,她就失態了,直接用被子蓋住頭,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燕君銘愣住了。棋歸雖然躲得快,可是他還是看見了。他心裡和仙女一樣的棋歸,怎麼變得……
蘭兒和小米急忙上了前去,圍着棋歸輕聲安慰道:“公主,公主……”
燕君銘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似的,有些無措地看向燕君行。
燕君行沒好氣的道:“還不快滾!”
燕君銘抿了抿脣,終還是走了。
蘭兒低聲道:“公主,小侯爺,走啦……”
棋歸把頭從被子裡伸出來,偷偷摸摸地瞧了一眼。
燕君行道:“你們下去吧。”
小米和蘭兒連忙站了起來,退下了。
燕君行坐在桌前,似乎有些煩躁。
棋歸也知道自己給他丟人了,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會兒,終於,道:“將軍……”
燕君行不說話。
棋歸道:“將軍,您怎麼了?是不是進了宮,出了什麼事?”
總不能是燕王現在就要賜死她吧!
燕君行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告訴了她,道:“十三進宮稟明瞭王兄和王嫂,說出了你的真實身份。”
棋歸一怔,頓時就如驚雷劈下那般,傻在當場。
燕君行道:“王嫂讓我對峙,我見事已至此,也只好說了實話。王上讓我以假公主之事爲由攻陳。我答應了。”
棋歸默默地聽了,把這個消息消化了一下,道:“那您怎麼和復侯爺吵得那麼厲害?”
燕君行聞言,沉默了很久,才道:“王嫂認爲你是紅顏禍水,想要賜……死。十三以死諫。王上,感其有心,答應讓你假死遁。十三提出要你,雖被王上駁回,但我看他並沒有死心。”
“……”
“棋歸。”
棋歸不知道爲什麼有些害怕,往後挪了挪,道:“是,將軍。”
“你隨軍吧。我帶你去打陳國。”
棋歸苦笑。她該說什麼呢?這個時候,燕君行也變得有些天真。事情,恐怕已經沒有辦法兩全了。
她倒是不恨燕君銘的衝動。因爲即使沒有他鬧這麼一出,恐怕事發也是遲早的事情。平生第一次,她感覺到心力交瘁。
她道:“好,我隨軍。”
燕君行看出她語氣裡的敷衍,有些生氣,可是卻更加無力。
他忍不住道:“若是你受不了行軍之苦,也沒有什麼。我可以先把你安置在陽城的別院。”
棋歸被他賭氣似的的口氣逗笑了,道:“將軍,我不怕受苦,只怕給您添麻煩。”
燕君行道:“說得倒好聽……”
但火氣倒消了大半。
棋歸下了牀,走過去摟着他的脖子,低聲道:“將軍您不要再憂心了。復侯爺不過是年輕不懂事。說不定,他今天看了妾身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早就嚇壞了,哪裡還會對妾身有什麼非分之想。”
燕君行摸摸她的手,不說話。
棋歸笑道:“這天底下,跟將軍這樣不以貌取人的已經不多了。就是妾身病得那麼重的時候,將軍也沒有拋棄妾身。妾身可不會做那等沒良心的人。這輩子,生是將軍的人,死是將軍的鬼。”
燕君行被逗笑了,捏了捏她的臉頰,道:“這話可是你說的,可別只有一張嘴,說得好聽。”
棋歸偏過頭親了他一下,笑道:“妾身不但說得好聽,心裡也一直是這麼想的。”
燕君行大大的滿足了一把,摟了她來坐在自己懷裡,笑道:“你這話我可都記着了,以後你若是違背了今日的誓言,天涯海角,我也會把你抓回來。到時候,日子可就沒有現在那麼好過了。”
棋歸把臉埋進他懷裡,道:“哎,你別看我的臉,還沒好呢。”
燕君行摟着她親了好幾口,才笑道:“早就看習慣了。前些日子,還要更醜呢。”
棋歸扭扭捏捏地,道:“不過我還是想勸您,不要和復侯爺吵鬧。他還是孩子,您可不是個孩子了。你們多年兄弟,感情一直很好,若是再吵下去,我就真成紅顏禍水了,只怕不死也沒用了。”
燕君行順了順她的頭髮,道:“你說得對。是我欠考量了。”
這些日子,他有許多事情都做得欠缺考量。他自己也很懊惱,從小到大,他還沒有像前些日子那樣,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過。
現在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只能好好想想要怎麼補這些缺口漏洞了。
他在她耳邊輕聲道:“等天下定了,我就去把趙國的舊地要來做封地。等我封了王,你就是我的王妃。我們就呆在那兒,起一座大王府,讓你和孩子們天天都在一起。”
棋歸聽着聽着,眼前果然浮現出那樣一座王府,依稀又夢迴了當年舊趙王宮的情景。眼睛不由得就有些溼潤。
“你別哭啊,我好好地跟你說呢,你可得高高興興的。”燕君行抱着她,笑道。
棋歸低聲道:“嗯。”
而此時,在軍機府的另一個地方,燭火下,坐着另一個神思恍惚的人。
棋歸那張陰陽臉一直在腦海裡晃盪,燕君銘也有些魂不守舍的。
他一直喃喃地道:“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他的女衛佳女實在看不過,一邊替他剪了燭花,一邊道:“公主那不是病了嗎?誰病了能好看的?咱們府主一直在旁邊守着,更難看的時候八成都見過了。這不是馬上就要好了嗎?”
燕君銘深吸了一口氣,道:“對,我不能這麼想,不然棋歸知道了,是要難過的。何況,這病馬上就要好了,她一定能變得和從前一樣的。”
佳女撇了撇嘴,心道,就你這樣,還想去和府主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