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君行始終相信棋歸沒有死,看着這兩個侍女,恍惚又想到,她那樣心軟,若是他倒把她心愛的侍女給殺了,怕是日後又要跟他生氣。
最終,收了劍轉身走了。
迎面走來了面色匆匆的燕君銘。他顯得非常震驚,似乎完全不能接受棋歸已經死去的消息。
“十哥……”
“嘭”的一聲,竟是燕君行一拳把燕君銘揍倒在地上。
燕君銘捂着臉,大驚道:“十哥!”
燕君行冷冷地道:“你別叫我十哥。我早就告訴過你,是我沒有把你教好,由着你那個衝動的性子去。結果今日倒連累棋歸死在了你前頭。”
“十哥……”
燕君行不再理他,舉步欲走。可是卻被人拉住了褲腿。
燕君銘也顧不得自己的傷了,直接坐在地上,拉着燕君行的褲腿,道:“十哥,棋,棋歸她真的……”
燕君行心裡痛到了極點,索性一腳把他踹開了,直接往尚武居走去。
留下燕君銘留在花園中間,震驚得半晌回不過神來。
棋歸……那個他一直喜歡的女孩子,怎麼就這樣,死了呢?
十哥說,她是被他連累死的。對啊,他總是闖禍,連累她受過。甚至還真的對她舉刀相向。可她最終還是因爲他而死了。若不是他當朝說出了棋歸假公主的身份,若不是他……棋歸今日也不會枉死!
“啊啊啊啊!”
燕君銘瘋了一般,衝出了府去。
按照規矩,棋歸的屍體是要早早搬到靈堂去的,而不能這樣一直停留在燕君行的臥房裡。然而燕君行親自看守着,愣是沒有讓人把她的屍體搬走。
他冷眼看着沉魚親自來給棋歸擦了身子,換了一身正一品誥命配置的奠服。然後是專門的侍女來給她化了細細的妝容,顯得倒比原來更妍麗了幾分。
燕君行道:“香粉先不用。”
沉魚等人都有些驚訝,但是燕君行現在的臉色,讓任何人都不敢去質疑他。
這天晚上,燕君行就坐在棋歸身邊,坐了一整晚。只覺得她如安睡一般,非常沉穩。還是氣息全無,身體冰冷。
可是燕君行征戰殺伐多年,早就見慣了死人。如今瞧了一晚上,自然就瞧出了端倪。如此,他心裡已經有數,頓時就在心裡冷笑一聲。
到了天明時,他讓人進宮稟報,言家中有喪,要爲亡妻入殮,因而不能上朝。燕王非常通情達理地答應了。
家裡的靈堂早就擺好了。
燕君行親自把棋歸抱到了靈堂,放在剛準備好的金絲楠木棺材裡。所謂擇吉下葬,就是棋歸還不能馬上下葬,要由欽天監先擇個差不多的日子,再把人葬下去。擇出來的吉日是三天以後。
百合和蘭兒在一邊就看得乾着急。燕君行每天守着靈堂,讓她們根本就沒有接近的機會,更不可能動什麼手腳了。
私下把此事稟報給了易容成太監的李宛那裡。李宛心知暴露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了。
“他守了那麼多天,咱們都沒能進去丟點藥什麼的,連屍斑都沒有。要瞞要瞞不住了。”
李石急道:“那可如何是好?”
總不能讓棋歸一直躺在棺材裡吧!要知道,那龜息藥雖然好用,可是一個人躺着總是不吃不喝,就算醒過來也該餓死了。
李宛衝百合道:“你能不能想個法子,讓公主先醒一醒,送點食水去?”
百合想了想,道:“大約還可以找耿嬤嬤想辦法。”
她既然會幫他們第一次,那也沒有理由不幫第二次。
李宛道:“那行,想個法子把那小子引開,讓公主吃喝些東西。記得不能讓她喝太多水,不然如廁反而麻煩。”
百合答應了。
在靈堂。
燕君行又守了一整天,看棋歸依然氣息全無的躺着,可是湊得再近一點臭味都沒有,心裡愈發能肯定了。然而他又有點鬧心,因爲這樣一來,這丫頭就有好幾天沒有吃東西了。
想到她平時那一頓不吃就餓得慌的德行,燕君行就覺得心疼。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就覺得這丫頭的臉蛋,就這幾天的功夫,好像就凹陷了一些。
正着急的時候,又看到趙國的那兩個丫頭老是在靈堂門口晃悠,也是一臉急色,心裡有了譜。
索性就叫了他們進來,表示想讓她們先守着,他要出去一趟。
百合和蘭兒對視了一眼,面面相覷,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圈套,但也只好答應了下來。
燕君行走出靈堂,還沒走到靈堂裡,就想折回去,然而卻被耿嬤嬤攔住了。
耿嬤嬤匆匆忙忙地道:“侯爺,王后娘娘宣召入宮。”
燕君行大急,可是王后有召,又不能不進宮。
他匆匆回去看了一眼,百合和蘭兒正坐在棺材邊上抹眼淚。而棋歸,還好好躺在棺材裡。
心裡料定一時半會兒不能出結果,便囑咐耿嬤嬤,道:“有勞您在這兒幫我看着夫人了。”
耿嬤嬤故意道:“難道夫人還能跑了不成?”
燕君行瞪了她一眼。
耿嬤嬤才低了頭,道:“是。”
可是燕君行想了想,又怕餓着棋歸,矛盾之下,又道:“嬤嬤不用守在靈堂,在隔壁房間看着就成。”
“是。”
他這才進宮去了。
燕王后宣他入宮,主要是爲了燕君銘的事情。
自從那一日,燕君銘受了刺激,騎馬衝出了軍機府,在鬧市縱馬傷了人。因此事,最近朝中彈劾不斷,統統被燕王壓了下來,留中不發。
以前,燕君行燕君銘兄弟倆向來是一體的。而燕君銘做錯了什麼事,燕王有心包庇,都是由王后出面,訓斥燕君行沒有管教好弟弟。
這一次也是一樣。只是這次,還有燕王后想試探試探燕君行,看看他的態度的緣故。
然而燕君行也明白這些。因此,在接到旨意之後,他雖然心裡割捨不下棋歸,但還是匆匆忙忙以最快的速度進了宮。
在燕王后面前,雖然難免有些壓抑悲傷,可是表現得無可挑剔。尤其是聽說了燕君銘之事以後,也和從前一樣做了檢討,表示自己馬上就去把應該還爛醉在酒樓裡的弟弟抓回來。
等他要走了,燕王后突然有些不忍,道:“小十……”
燕君行一頓,又折回身來,道:“王嫂。”
一樣的畢恭畢敬,一樣的面容,一樣的聲音,可是燕王后卻總覺得,他和自己好像已經漸漸疏離了。
她忍了又忍,覺得不能讓燕君行不識她的苦心,又覺得他會聽不進去,最終還是隻說了一句:“你別怪王嫂,王嫂也是爲你好。”
燕君行扯了個笑,然而那個笑容讓人看着卻有些悲涼。他道:“王嫂放心,臣弟,不敢。”
是不敢。可這天下哪裡有他燕君行不敢做之事!
燕王后忍不住道:“若不是她,攻陳攻畢之事早就可以定下來了,又何至於拖沓到今日。你以前爲燕國打過很多次勝仗,可這次,卻是重中之重,只要贏了這次,燕國離一統天下便又近了一步,你便會成爲真正名垂千古的大英雄!”
燕君行低着頭,不說話。
燕王后道:“至於棋歸……害死她的不是王嫂,而是陳國。若不是陳國想出了這李代桃僵的歪主意,她也不會平白送死!”
燕君行面色淡淡,對燕王后這番話也沒有多做評價,只是低着頭。也是因爲知道棋歸還沒有死的緣故。
燕王后一時猜不透他的想法,只覺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中的苦悶自不必說了。但是眼下多說也無益處。因此,燕君行告退的時候,她也無奈,只能放了他去。
出了宮,燕君行直接去了花樓,把醉生夢死的燕君銘提了出來。
在一羣花容失色的妓子中間,燕君銘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直接抱住了燕君行的腰,哭道:“棋歸,你不要走。”
“滾你的!”燕君行氣不過,一巴掌甩了過去,把這小子打得摔在地上。
燕君銘倒好,順勢就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起來。
燕君行到底還是心軟,着人帶了燕君銘回府,並吩咐:“這些天,把他給我看起來,哪兒也不許去!”
下人們互相對望了一眼,應了是。
要說燕君銘的破壞力,那還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燕君行也大感頭疼,心中有感,這個弟弟也是該好好管教的時候了。
他回去看棋歸。
靈堂裡,棋歸還和他走的時候一樣,安靜地睡在棺材裡。百合和蘭兒都在,倒是不哭了,都只跪着燒紙。
燕君行伸手去碰了碰棋歸的臉頰,果然發現了一些不正常的溫熱。他掰開她的嘴,發現潔白的牙齒上還粘着一片菜葉。心裡有再大的氣,此時也樂了,伸手給她擦了去,嘀咕道:“偷吃也不知道擦嘴。”
這話聽得百合和蘭兒心頭一跳。
燕君行卻立刻轉身,大步流星地離開了靈堂,去找了張毅之。
張毅之此時也非常鬱悶,把自己困在屋子裡喝酒。
燕君行推開門,道:“既然傷勢還沒好妥當,就先別急着喝酒了。”
張毅之心中有愧,無法面對燕君行,放下酒壺,低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