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傳來輕咳聲,劉貴妃應該也醒着。
太后道:“孩子沒事吧。”
李太醫道:“無大礙。但娘娘最好就此停藥,好好調養。”
太后微微提高了聲音,道:“貴妃,太醫的話,都聽見了?”
帳內沒人做聲。
太后便道:“貴妃沒聽見,李太醫,你大聲點再說一次。”
李太醫微微拱着身子,略大聲了一些,道:“是,貴妃娘娘最好就此停藥……好好調養。”
太后又道:“這回聽見了嗎,貴妃?”
過了半晌,帳子裡傳來一聲弱弱的,似乎帶着哭腔的聲音:“是,臣妾聽見了。”
確定了是她自己折騰出來的,不是被別人陷害的,太后也就不關心了,更沒有進去看她,直接從帳內走了出來。
一路上太后問太醫:“孩子怎麼樣?”
太醫道:“沒有大礙。”
“那便是了。囑咐她斷了藥,再給她好好調養着身子。”
“是,臣明白了。”
臨出門的時候,還聽到劉貴妃壓抑的哭泣聲。
棋歸不免也有些感慨,當初和她打過幾次牌,記得那時候也是個秀外慧中,頗靈慧的女子。怎麼就弄成了這樣呢?
太貴妃忍不住有些擔心,道:“娘娘,就這麼撇下她不管,她會不會又做出什麼傻事來?”
“她要做傻事,誰還攔得住啊?這後宮妃子這麼多,以後只會越來越多,要是每個都得哀家手把手操心着,那哀家可得少活多少年?”
棋歸想到燕君銘打算廢採選,在一旁默默的嚥了咽口水,沒敢說什麼。
回去之後和果果說起這件事情,感慨道:“好端端的一個姑娘呢,進了宮就變得人不人鬼不鬼了,怕是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也怪可憐見的。”
果果聽了卻有些愣神,道:“這怎麼行……沒個人照顧着,保不齊哪天孩子就被她給折騰沒了。”
“那也是她沒這個福分。人各有命。再說了,她也不是什麼好人。”
果果卻執拗地道:“可也是個姑娘家,也是要做母親的人了。娘,我覺得她怪可憐的……”
棋歸愣了愣,道:“怎麼?”
果果道:“女子懷胎,本就是辛苦的事情。娘您懷胎的時候,有爹在身邊照顧您,不管您怎麼樣,爹都對您不離不棄。咱們一府更是以你爲大。難道不是本該這樣的嗎?”
在她的觀念裡,還就是這樣的。她年紀還小,可從小痛失雙親,更是覺得親情可貴。何況棋歸生產,幾次她都瞧在眼裡,那是一個女人最辛苦的時候。那麼她便認爲,不管這個女子是怎樣的,可是她既然懷孕了,就應該被好好對待。
棋歸半晌沒回過神來,過了一會兒,就道:“你說的對,不管怎樣,既然懷了身孕,就該讓人好好照管着,不該由着她的性子去。”
果果有些不好意思,道:“娘,您會不會覺得果果太過心軟,或者可笑?”
棋歸笑道:“怎麼會呢,孃的果果是個好孩子。”
果果道:“既然這樣,那明兒果果就進宮去,跟太后娘娘說說情。”
“……”
棋歸道:“娘去就行了,你就在家裡安心呆着吧。”
果果笑道:“不用了娘,您是外命婦,又是武侯夫人,插手這內命婦之事也不妥當。還是讓果果去說一說,就算不妥當,太后娘娘也當個笑話聽了,不會跟果果計較的。”
棋歸尋思着她這是又要往宮裡撞了。保不齊又要被弄回宮裡去了。
可是看她的樣子,一臉純善無邪,棋歸又不忍心毀了她這種好的品質。總不能讓棋歸告訴她,別人的事兒咱別管,你管好你自己別被套進宮裡去就行了吧?
她琢磨了一下,道:“這事兒再說吧,不急。”
果果也沒跟她嗆,當面是答應了的。
結果燕君行回來的時候,棋歸又在發呆。
燕君行也習慣了,家裡這傻媳婦一天到晚就在發傻,估計又是孩子的什麼事兒讓她煩心了。遂也不出聲打擾,自己更衣沐浴。
都收拾妥當了,棋歸看燕君行還在看書,便自顧自收拾着想上牀去睡了。結果突然被人攔腰抱了起來。
燕君行笑得極不懷好意,摟着她道:“回來話都沒跟我說幾句呢,就想睡了?”
猛地發現自己好像忽略了他,棋歸也有些歉意,道:“亂七八糟的事兒太多了。”
“再多,再亂,能亂得過朝廷上的事兒?我回到家裡,也不想那些了。”燕君行不贊成地道。
棋歸只好道:“是我錯了,以後不會這樣了。若是您回來了,我一定一心伺候您。”
燕君行用力親了她一口,笑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說着把她壓在了底下,就開始上下其手。
棋歸按住他的手,掀開睫毛看他,小聲商量道:“明兒陳寶林肯定要來催妾身早起呢。”
“沒事兒,我囑咐一聲,讓你好好睡。可你也不能睡得太晚,對身體不好,知道嗎?”
棋歸笑着答應了一聲,摟着他親了又親。
結果第二天早上,棋歸起來的時候,想起昨天懸而未決的事情,讓人找果果來。百合卻告訴她,果果一大早就進宮了。
“……”
“一大早?那是多早?進宮多長時間了?”
百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看了看她的臉色,道:“也有個把時辰了吧……公主,要備馬車嗎?”
棋歸冷靜了一下,搖搖頭,道:“不用,咱們等等吧,等她回來再問她。”
這小丫頭片子……
一整個早上,棋歸就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不去想果果的事情。可是隨着時間的漸漸過去,她還是越來越焦躁,就連小妞妞都感覺到了她心情不好。
小妞妞賣力地背了半天的《三字經》,沒有得到該有的誇讚,頓時也生氣了,大聲道:“娘,您既然不想聽我背書,我就不背了!”
棋歸愣了愣,只見自己的小女兒瞪着眼睛,氣鼓鼓地看着自己,也有些錯愕。不過想了想這事兒也是她的不對,便賠笑道:“妙言別生氣,娘在聽呢。”
小妞妞還是不高興,道:“騙人,你明明不想聽。”
“想聽想聽呢,我們家妙言最聰明瞭,背得最好了。”
摟着小女兒哄了半天,纔算把她哄高興了。棋歸想到大的小的都這樣,心裡頓時哇涼哇涼的。心道大的算是懂事的,也這麼能折騰。這小的從小就這樣,大了還不得翻了天去?
等到中午,等來一道懿旨,說是讓曾寶林回來給果果收拾東西,果果要回宮裡去住。
看着臉色鐵青的棋歸,曾寶林也有些過意不去,小聲道:“公主您也別擔心,太后娘娘那麼疼小郡主,在宮裡必定能好好的。”
棋歸連忙道:“您多慮了,果果在宮裡,自然要更好。只是,她年紀也不小了,還老呆在宮裡,妾身是怕不合規矩。”
曾寶林笑道:“原來您顧慮的是這個。別的不說,現在王上出征在外,宮裡最大的規矩,不就是太后娘娘,既然娘娘都覺得妥當,您就沒必要再多想啦。這可是旁人家求都求不來的恩呢。”
棋歸賠笑了兩聲,心裡卻發苦。
那邊陳寶林見着宮裡的紅人曾寶林,也黏了上去,奉承着說了不少話。
看着宮人利落的把果果的東西都搬走了,棋歸一個人愣神。
小妞妞見狀,就抱着她的腿,道:“娘,別難過,您還有妙言啊。”
棋歸苦笑一聲,附身把小妞妞抱了起來,親了一下,道:“嗯,娘還有孃的妙言呢。”
言罷,抱着小妞妞到亭裡坐了一會兒。
夜裡,燕君行喝了點酒回來,聽說了這事兒,便安慰棋歸,道:“兒大不由娘,這事兒你也攔不住,不如就由着她去罷。”
又指了指在牀上睡得香的小妞妞,笑道:“這是怎麼回事?”
“孩子在身邊鬧騰了一天了”,棋歸有點不好意思,道,“我想着,覺得我也是個不稱職的母親。兒子倒罷了,尤其是這個姑娘,再過十幾年就要嫁人了。我從前總想要對她嚴厲些,好讓她不要因爲出身侯爵府,就養出跋扈的性子來。現在想來,這樣卻也不對。”
“怎麼個不對法?”這時候燕君行看起來還是很正常的,只是有些酒氣。
棋歸給小妞妞掖了掖被子,笑道:“出嫁以後,就該受罪了。那麼做姑娘的時候,自然是要寵着她,慣着她,讓她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聽到這一茬,衣服脫了一半正打算去沐浴的燕君行愣了愣,道:“怎麼,你覺得你嫁給我是受罪了?”
棋歸連忙道:“也不是那個意思啊,誰能有我這麼好的福氣不是。”
說着,她自己倒笑了一笑。
燕君行卻覺得她那個笑容怎麼看怎麼奇怪,盯着她看了一會兒,道:“你……心裡有什麼不痛快,不如和我說說?”
棋歸皮了一會兒,見皮不過去,只好沒好氣地道:“您也別……這爲人妻,爲人母,和從前做姑娘的時候,怎麼會一樣?”
燕君行嗤笑道:“我怎麼不覺得你嫁給我之前,日子有多好過?”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棋歸的就傻了。
燕君行還渾然不覺,自顧自地脫了鞋子,一邊擡頭看她,道:“嗯?怎麼了?”
棋歸愣愣的。想到嫁給他之前,國破家亡,在三國的夾縫之中流浪。跟他以後,也能說是一夜之間鯉魚躍龍門了吧,起碼在外人看來是這樣的。錦衣玉食,榮華富貴,多麼叫人豔羨。外面確實有不少人說她命好。
如果沒有他,趙國國仇難報。如果沒有他,八部騎兵到現在還是野路。如果沒有他,她或許也會被李宛想辦法嫁給一個不知道是什麼人的他國權貴,那時候,她或許就要仰人鼻息而活着。
好像沒了他,她就多倒黴催的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