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難得解一回酒禁,也是虧得你這次歸來;你得痛痛快快陪老牛我喝上一回!老潘、老郭那兩個不頂用的傢伙,先讓他們緩一緩,不着急現在就放倒他們!”
戰事所施加的壓力以及軍營的單調、苦悶,使得將吏多喜飲酒,然而酒量卻各有深淺。牛二酒量極大,而當世所釀烈酒度數相當有限,他常常敞開肚子痛飲,也只能達到醉意微醺的程度,因此潘成虎、郭君判他們都怕跟他對飲。
晚宴上找不到對手,牛二便湊到剛從打箭爐歸來的蘇蕈身邊,拉着他連幹三碗還不罷休。
“這混帳傢伙,偏偏去折騰一個小輩!”蘇老常心疼蘇蕈剛剛遠道歸來,卻不敢在酒案去招惹牛二,只能在徐懷身邊不滿的嘀咕。
“且讓他耍回酒瘋,”徐懷苦悶壓抑的軍旅生涯,是偶爾放縱一番的,笑着跟蘇老常問道,“蘇蕈這次歸來,你有什????????????????麼打算?是讓他在軍司待一段時間,還是繼續統兵?”
預料到赤扈人在中路的攻勢難以持續,接下來京襄還將更大幅度的縮減兵馬,甚至天雄軍諸廂及選鋒軍的將卒都會輪換退出現役,進行休養。
對蘇蕈接下來的安排,徐懷自然得聽聽蘇老常的意見。
蘇老常看了忙於應對牛二灌酒的兒子一眼,沉吟道:“接下來蘇蕈想做什麼,但聽使君差遣便是……”
蘇老常妻子早年就病逝了,他這些年忙於政務,沒有續絃,女兒蘇荻常年隨徐武江坐鎮於荊州,自從編入南蔡招討司任將之後也近四年時間沒有回到他身邊了。
這次馬澗河之戰,徐憚都身負多處箭創,蘇老常心裡更希望蘇蕈能留在泌陽、留在軍司任事,但此時除制司正值用人之際,他也得尊重蘇蕈自己的選擇。
“別想那麼多,趕緊給蘇蕈找房媳婦,生養幾個大胖小子,把你老家傳宗接代這事給解決了,”潘成虎坐一旁嘿嘿笑道,“剩下的,得讓他自己去闖,蘇蕈這小子指定比咱們有出息,將來是要名垂青史的!你看看徐武磧,也是叫徐憚娶了親搞大肚子之後才真正放他出去統兵的!”
潘成虎、郭君判都五十好幾,年輕時又爭勇好鬥,橫行山野,留下不少暗傷,無論是衝鋒陷陣,還是大規模的兵馬統領調度,都已非他們所擅長,他們此時就留在泌陽,與徐武磧一起,協助徐懷負責軍司(兵馬都部署司)各種規章制度等方面的建設與執行。
雖說中路的戰事有可能趨緩一段時間,但徐懷志向遠大,像蘇蕈這般已經初露鋒芒的中堅將領註定將來還有更爲廣闊的空間去翱翔。
郭君判舉着酒杯湊過來,跟蘇老常說道:“你家婆娘走了有好些年頭了,你也該找個暖被窩的!”
蘇老常哈哈一笑,看到蘇蕈招架不住牛二,招手將他喚過來,說道:“你這次回來,可得先把親事給解決了!”
見蘇蕈神色遲疑,史軫笑問道:“可是此去吐蕃,有遇到心儀的姑娘?別吞吞吐吐的,你爹應該不會反對與契丹通婚……”
制司從輜重營裡挑選五六千沒有成家的青壯後生,送往邛崍山修造司戶城、棧道、貨場,打通蜀地與契丹殘部的聯繫,就是想着將這些後生都送給契丹殘部留種的,當然不會捨不得蘇蕈一個。
蘇蕈遲疑了半天,朝徐懷行禮說道:“吐蕃之行,蘇蕈確實得遇一人,但非契丹女子……”
蘇老常臉都黑了。
不是契丹少女,那自然就是吐蕃少女唄。
“你先說說看。”徐懷說道。
“……”蘇蕈有些羞愧????????????????地說起這兩年在神玉山麓及打箭爐的一些私事,其實也很簡單,就是他與史珣作爲京襄派遣襄助契丹殘部的最高軍政將吏,所享受的待遇與普通將吏是有一些區別——有個照顧自己起居的被俘吐蕃少女,他這次將吐蕃少女及其家人都帶回京襄。
他擔心蘇老常不許,因此沒有在之前的信函裡提及這事。
“這小子,到底臉皮子嫩!”郭君判哈哈笑着說道,“睡都睡了,生下孩子當你老蘇家的種養着,多大點事啊!”
“沒有什麼非分之想吧?”史軫傾身問道。
“乃吐蕃色莫崗一小宗庶支,暫無非分之想,”蘇蕈朝徐懷懇請道,“還請使君恩允他們留在泌陽……”
“我就想要是普通女子,你也看不上眼,”徐懷笑道,“但這事徐憚多半會笑你……”
徐懷在京襄禁止蓄奴,也嚴禁人身買賣,但對僱傭僕役等事並沒有大的限制,像蘇蕈將吐蕃少女及家人帶到京襄安置下來,往後依附於蘇家,甚至將吐蕃少女納爲妾室,或者壓根啥名分都不給,就留在身邊照料起居,除上蘇老常、蘇蕈日後多半會被人拿這事說笑,徐懷才懶得多問什麼。
當然,從更深層次講,徐懷希望有朝一日京襄是個包容並蓄的京襄,希望有朝一日,吐蕃也能容入中原,當然不會禁止蘇蕈將一戶吐蕃小宗庶支人家攜來泌陽定居。
牛二卻來了勁,提着酒壺過來打聽吐蕃小娘子長得有多美,拽住蘇蕈又對飲一壺才饒過他。
夜宴持續到深夜,衆人帶着醉意各自歸去。
徐懷回到內宅看過出生剛滿月的次子徐真,被王萱嫌棄滿身酒氣,趕到柳瓊兒這邊歇下。
柳瓊兒已經睡下,聽着動靜醒來,欠身坐起,問道:“這酒宴怎麼到這時才散?”
侍女端來解酒湯,徐懷坐在牀榻旁,看着柳瓊兒睡意未消的美眸,說道:“難得如此熱鬧,大家都喝得暢快………”又將蘇蕈攜吐蕃少女歸來的趣事說給柳瓊兒聽。
“再有三四個月,赤扈人真能罷兵而去?”柳瓊兒能感受到徐懷的放鬆,從後面摟住他寬厚堅實的臂膀,問道。
“也不會完全罷兵而去,但也不可能再發動多大的攻勢,應該說會轉攻爲守,”徐懷說道,“可惜京襄這兩年消耗也劇,暫無實力轉守爲攻。”
京襄一度將兵馬擴充到三十萬,都是勉強而爲,不僅僅極大影響腹地的生產、耕種,兵馬戰鬥力也極爲有限。就目前而言,京襄所轄真正的精銳兵馬也就六七萬人,其他的守兵無論是操練還是兵甲都存在很大的不足,可以守城寨防壘,但驅之上戰場,戰鬥力並不見得????????????????比嶽海樓、曹師雄所部強出多少。
更關鍵是轉守爲攻,物資的消耗將會激增,不是京襄此時所能承擔;何況這兩年來京襄所積累的傷亡,也絕對不是一個小數字。
身心疲憊的將卒也需要時間休養。
當然了,就目前的局勢,在接下來兩三個月內能迫使赤扈人在中路轉攻爲守,就已經是極大的勝利了。
“赤扈人放棄從中路突破的妄想之後,他們接下來會做什麼?會不會找朝廷議和,以謀後計?”柳瓊兒問道。
截止到此時,秦嶺-淮河防線可以說都抵擋住赤扈人的猛烈攻勢,柳瓊兒現在就擔心赤扈人暫時擱置進一步南下的野心,京襄除了要承擔河洛、京西強大的軍事壓力之時,面對的內部形勢也將很快發生巨大的不利變化。
那將是京襄最爲難受的時刻,特別是很多部署都沒有完成,要如何面對內憂外困的局面?
“如果赤扈乃兀魯烈一人所執掌,我們接下來所面臨的局勢會很複雜,甚至可以說將更加兇險,”徐懷笑道,“但赤扈統掌大軍的宗王,可不僅兀魯烈一人,又怎麼可能因爲一點小挫折,就輕易放棄鯨吞天下的野心?接下來我們可以好生休養一兩年,換別人來承受赤扈人的攻勢了!”
這兩年來,雖說大規模抽調青壯男丁填入汝蔡防線,錢糧度支上更是最大限度的往戰事傾斜,屯墾等事受到很大影響,甚至停滯下來,但很多細處的工作並沒有停頓下來。
特別是水輪機應用技術的積累與推廣上,過去兩年制司都在不斷的增加人力與開支。不僅在冶煉、鍛鑄、造紙、榨油等領域,不斷擴大水輪機的應用範圍,水轉紡車、水力織機在棉麻織造領域也初步成熟起來,可以做進一步的推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