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赤扈從合肥以南撤軍,舒城、巢縣、廬江等城之圍旋解。
開戰之初,樞密院就考慮到合肥、壽春等城有可能會被赤扈人重兵圍困,爲避免難民涌入加劇糧秣消耗,這些城池一概不接納民衆避難。
樞密院同時又以爲有壽春、合肥等堅城峙立淮西平原之上,赤扈鐵騎的兵鋒很難往南穿插太多,至少不可能會有攻城拔寨的能力,便在封鎖長江沿線、避免民衆過度南涌的同時,則多鼓勵廬江、巢縣以及武壽、烏江等臨江城池接納民衆進入避難。
廬江城雖然僅有千餘步方圓,但最多時擁入近三十萬軍民。
前後被圍三個月,看似時間不長,但史琥、陳縉、徐憚、蔣昂等將率領前鋒兵馬進駐廬江城,看到也是滿城菜色、瘦骨嶙峋。
沒有出現更慘烈的悲劇,也是諸路兵馬的推進似緩實疾。
京襄援軍、宿衛禁軍以及諸路勤王兵馬,外加水軍總計十三四萬之衆,前後總計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就通過“淺攻進築”的戰術,將虜兵在廬江縣外圍的戰略空間擠佔乾淨。
虜兵爲避免戰線拖得太長、形成頭重腳輕的劣形,無意繼續往南線增調兵馬,同時也不敢冒着南線兵馬被切斷退路的危險繼續拖延時機,只能選擇撤退;爲避免被京襄軍抓住機會銜尾痛擊,甚至從壽春等地調來大股精銳騎兵進行掩護。
三月下旬,難民陸續疏散到大礬山南
麓以及樅陽、潛山等地的臨江營寨之中,一方面隨着諸路兵馬往廬江等地推進,這邊大規模建造的營寨都閒置下來,有條件疏散難民進行更好的安置,一方面諸路賑濟糧秣通過水路運輸,成本低廉,當然還有一層更重要的考慮就是潛山、樅陽、秋浦、銅陵以及廬江等縣沿江地區湖澤縱橫,開發程度較低,將難民疏解到臨江營寨,可以以工代賑的方式組織青壯男女修築垸堤、開墾灘地。
雖說這些城池都有朝廷正式任命的知縣、縣丞、縣尉及主簿等官員,但徐懷也是毫不客氣的授權負責率部駐守這些城池的守將統攝難民安置等事,還將垸堤修築、道路、河渠修繕及灘地開墾等事,納入營寨修繕及駐地屯田事務之中。
這也不是純粹的爭權奪勢,也不是爲了控制這些區域。
虜兵將戰線一舉往北收縮到合肥、肥西及將軍嶺一線,差不多將十二萬精銳步騎大體沿施水(南淝河)-合肥-淮陽丘陵帶(除州北部)進行部署。
徐懷在與劉衍進行磋商後,決定東翼兵馬繼續由劉衍統領,將重心從南面臨江的烏江、武壽、歷陽等地,轉向西北側,與虜兵爭取對淮陽丘陵帶的控制權。
淮陽丘陵帶從廬州與除州交界,一直往東北延伸到淮河及洪澤浦沿岸,左右驍勝軍能控制淮陽丘陵,就始終能將兵鋒威脅到南侵虜兵的側翼。
西翼主力則以廬江、
舒城兩城爲核心,緊挨着淮陽山東麓往北展開,兵鋒直指虜兵沿施水-合肥部署的正面防線。
此時廬江以南、以西的臨江地區,相當於淮西戰區的縱深,徐懷當然需要對這些地方進行徹底的梳理,保證水陸運輸暢通,保證能從這些地方徵募到大量的民伕,用於前線營寨溝壕的修築,甚至還指望能從這些地方徵募健銳,補充兵馬的消耗。
戰爭,永遠都不侷限於統兵作戰。
如此規模的難民,即便不考慮放任不管會造成多少飢病而死,不計其數的人嘯聚山林,劫掠江湖,到時候又要投入多少兵力去清剿、防守淮陽山周邊的城寨?
更不要說整個過程中要額外消耗多少錢糧,會不會將已經及及可危的帝國財政徹底拖垮掉?
三月底雨水漸豐,範宗奇作爲主將,已與蔣昂、陳縉、孫延觀、餘整、鄔散榮、蕭泫等將率領兩萬前鋒精銳,推進到舒城以北紮下營寨,徐懷這時候也將行轅從銅陵遷入廬江城中。
荊北兵馬都部署高峻堂此時也已經率領荊北先遣勤王軍撤回到廬江縣冶父山以東駐紮下來,荊南兵馬副都部署羅望則率殘部,進駐巢湖以南臨江的無爲縣休整。
徐懷進駐廬江的當天,高峻堂、羅望等人也都提前趕到廬江城迎接,聽候調遣。
高峻堂乃是高氏核心人物之一,之前周鶴、高純年等人千方百計用高峻堂頂替王番出任荊北兵馬都部
署,就是想着利用當年京襄(楚山)與高氏因爲在安置契丹殘部問題上產生的分歧與矛盾,削弱京襄(楚山)對荊北的影響力;等到紹隆帝將袁久樑等原神武軍系的淮東軍將,大規模調任荊北,目的更加不純。
羅望出任荊南兵馬副都部署,更是追隨葛氏(葛伯奕)多年、彼此姻親關係密切的嫡系部將。
換作開戰之前,即便他們的地位、聲望都不及徐懷,高峻堂、羅望二人也無需看徐懷的臉色行事。
不過,此時徐懷除了有節制天下勤王兵馬的權柄外,高峻堂、羅望所部在受節制兵馬序列之中,他們同時也不得不承認,要不是徐懷激流勇進,在關鍵之時站出來力挽狂瀾,他們在舒城、廬江是很難支撐多久的。
他們這時候倘若還想着事事跟徐懷對着幹,就得先考慮手下的將卒會不會聽話了。
之前徐武江在銅陵坐鎮,無法有效彈壓諸路勤王兵馬畏戰、避戰的情緒,主要還是諸路勤王兵馬的統兵將吏,都是兵馬都部署、副都部署一級的人物。
他們本身就看京襄(楚山)不順眼,又自視比出身低微的徐武江位高權重,明面上好似遵從徐懷的命令,在銅陵接受徐武江的節制,但肚子裡都憋着壞,暗中慫恿下面的軍將鬧事、牴觸徐武江及王峻等將的指揮,各種滋事。
也是徐懷親自返回銅陵坐鎮督戰,斬下好幾十顆軍將的頭顱示衆,局面
纔有所改觀。
當然,根本上的好轉還是戰鬥力及裝備較弱的勤王兵馬,在適應“淺攻進築”這一套戰術之後,看到自身在戰局推進中發揮出明顯的正面作用,將卒從上到下建立起戰勝虜兵的信心。
而在中下層將卒參戰建功的積極性逐步增強過程當中,徐懷除了將諸路統兵勤王的兵馬都部署、副都部署、都指揮使、都虞侯等中高級將吏都留在身邊調遣,實際解除掉他們的統兵權外,還將諸路勤王兵馬以營爲單位進行分拆,交由京襄及宿衛禁軍中高級武將進行節制。
在這個過程當中,不斷調整諸路勤王兵指揮使、都將一級的軍將武吏,將更多敢戰善戰的基層武吏提拔上來。
到這時候,徐懷對諸路勤王兵的調度才真正變得遊刃有餘起來。
進入廬江城後,徐懷也是即刻將下一步的軍事安排進行部署。
在充當行轅大帳的廬江縣衙大堂裡,徐懷居中而坐,左手乃是徐武江、範雍、韓圭、劉師望、張雄山等京襄軍及宿衛禁軍將吏,右手乃是尚書右丞兼五路度支使魏楚鈞以及高峻堂、羅望等諸路勤王將吏。
“用兵之道,奇正相倚,”徐懷高踞桉後,慢條斯理的說道,“我與劉侯也早已約定,後續我率部進攻虜兵沿施水部署的正面防線,劉侯從東翼搗其側腋。不過,細思下來,東翼兵馬還是有所欠缺。我就想着高峻堂、羅望你們二人,可
以各率本部兵馬開拔到除州清流縣境內,接受劉侯節制,從清流關、練子山等缺口往西北進窺虜兵佔據的招義等縣。你們沒有什麼意見吧?”
羅望與高峻堂對視一眼,又朝魏楚鈞看過去。
荊南、荊北勤王兵馬,不僅僅戰鬥力較強,同時這一次的出兵規模也最大。
荊南軍前後總計調派勤王兵馬高達三萬五千餘衆,目前除了羅望率部在冶父山北麓爲虜兵擊潰損兵折將外,此時包括水軍在內,猶有兩萬五千餘衆接受徐懷的節制。
荊北軍大體沒有受損,高峻堂所守的舒城,也非虜兵前期進擊的重點與核心,目前總計有近三萬人馬接受徐懷的節制。
照道理來說,羅望、高峻堂作爲荊南、荊北最高將領,應該掌握荊南、荊北軍的最高統制權;荊南、荊北兵馬理應在他們二人的統領之下,再接受徐懷的節制。
徐懷目前的部署,則是要羅望、高峻堂率領他們之前被圍於廬江、舒城的本部兵馬,總計剩不到兩萬人衆,直接前往兩三百里外的除州北部接受劉衍的節制,參與對虜兵側翼的進攻;而荊北、荊南後續調派過來的勤王兵馬,總計約兩萬五千餘衆,他們就不要再想插手統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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