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使君、見過君侯,小老兒就猜到使君會親至建鄴,建鄴有救,天下有救……”
躍龍軍寨知寨乃是朝廷任命的官員,早就找藉口逃往建鄴城中,目前躍龍寨除了劉衍安排的周山外,還有幾名頭領,皆是右驍勝軍退下來的老武吏。
駐戍分置之後,躍龍軍寨就成爲右驍勝軍第一廂部分將卒的駐寨。
目前是戰時,依軍制每戶出一丁編入營伍爲卒,其餘家小皆置於躍龍軍寨孳息繁衍;兵卒戰死、受傷致殘或年老力衰不能爲卒,則以兄弟子侄頂替爲卒;絕丁戶方可勾銷軍籍。
因此躍龍軍寨除了絕大部分青壯作爲預備兵員都接受過操練外,還有不少從右驍勝軍退下來休養的老兵卒老武吏。
特別是退下來頤養天年的老武吏,平時也會參與軍寨的管理,他們有管理組織能力,也有足夠的威望。
說實話,這些軍寨只要善於組織,戰鬥力不會差,兵刃鎧甲不說多精良,常規的皮甲、刀槍、短弓卻是不缺的。
????????????????徐懷率部在河灘休整,沒有前往躍龍軍寨,周山就帶着寨子裡主事的幾名老武吏及嫡親子弟過來參拜。
看到徐懷的出現,這幾個老武吏更是熱淚盈眶,滿是皺紋的枯手,抓住刀柄,跪在地上立誓要率領子弟,追隨徐懷擊殺虜寇。
原因無他,因爲他們是太原遺民。
天宣末年,河東路諸州縣皆陷,許蔚、文橫嶽率領十萬軍民守太原經年,斷糧已久,不要說馬匹等牲口了,所有的皮甲、皮靴、武裝革帶以及城裡所有的樹皮,甚至樹芯都全部剝下來充飢。
每天有不計其數的餓死,到最後都這些餓死、病死者的屍體,都沒有力氣擡出去安葬,任其在屋舍中腐爛。
太原軍民滅絕懸於一刻,是誰率部千里奔襲創造世人想都不敢想的傳奇戰績?
是靖勝侯徐懷,是追隨靖勝徐懷的楚山衆。
太原之圍既解,十萬軍民經過短期的休整,隨後順利翻越呂梁山撤往河中府,又隨許蔚、文橫嶽經洛陽府南下到襄陽暫居。
建繼帝在襄陽登基,以張辛、鄧珪、楊麟、劉衍四人爲將重新組編左右宣武軍、左右驍勝軍,除了四人舊部人馬外,更主要就是從南撤太原軍民之中挑選健銳補入營伍,奠定了新編禁軍敢拼敢殺、不容小看的戰鬥力基礎。
隨着帝都南遷以及駐戍分置,太原遺民也都陸續遷到建鄴周圍安置下來。
他們沒有想到,就算是遷到長江以南,也無法避開戰火的蹂躪,而右驍勝軍一部在許璞的統領下,在廬州新敗,其中大半都是他們的兄弟子侄。
劉衍安排周山接管躍龍軍寨的防務,告訴他們京襄一定會派援兵過來,他們也堅信這一點,只是沒有想到京襄援軍來得這麼快,更沒有會是靖勝侯徐懷親至。
周山說徐懷就帶着六七百兵馬過來,其他援兵還遙遙無期。
這有什麼打緊的?
跟着靖勝侯殺胡狗子,戰死沙場也壯哉!諸老吏老卒經歷太原守衛戰之後,生死早就看開了,但絕不想死得窩囊啊。
看着諸多老武吏熱淚盈眶的帶着子弟持刀單膝跪在河灘前請戰,張雄山、朱桐他們這時候才徹底明白過來,徐懷爲何有獨闖建鄴以抵胡虜的自信了。
建鄴附近有七八萬太原遺民安置於山澤湖蕩之間的軍寨之中,除開已編入禁軍的子弟外,至少能徵募七八千以命相效的青壯健銳。
而此時駐守建鄴等城的兩萬宿衛禁軍,其中又有三分之一的將卒,乃是太原遺民子弟——他們得知徐懷親至建鄴抵禦胡虜,所爆發出來的激昂鬥志,胡虜需要消耗多少兵馬才能打滅掉?
朱沆此時卻是心情複雜,一方面感到建鄴解圍有望,一方面也是沒有想到徐懷在太原遺民心目的地位,已經無人所能取代了。
許蔚已逝,文橫嶽也奄奄一息。
而這些太原遺民曾幾何時乃是先帝奠定權柄的基礎。
想汝潁會戰期間,多少大臣勸阻先帝親征,????????????????先帝一道詔旨,諸軍雲集,完全不受衆臣掣肘。
也曾幾何時,太原遺民也可以說是趙氏宗室立足江淮的根基,就算紹隆帝登基之後,與汪伯潛、楊茂彥等人百般排斥張辛、劉師望等先帝舊系,也沒有覺得太原遺民會有什麼問題,也是排除困難,儘可能將太原遺民安置在建鄴附近。
太原遺民之前的表現也絕對令人滿足。
除了兩座被假扮敗兵騙開寨門、主要也是想接納禁軍敗逃的軍寨遭受滅頂之災外,其他軍寨無一投降或陷落,無數青壯甚至滿頭蒼蒼者仍然勇敢的拿起刀槍進行積極的防禦抵抗。
這一切都證明太原遺民乃是趙氏宗室堅固的藩籬。
然而從今往後,一旦徐懷與趙氏宗室分道揚鑣,太原遺民會選擇站到哪一邊?
眼前的這一幕,應該有所昭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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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君,除千餘步甲從東岸逼近過來,還有一隊兩百餘衆的騎兵從牛首山以東的草汊河淺灘趟水而過,應是往這邊合圍過來!”
登岸後張雄山就立刻安排數名斥候登上仙窟嶺東峰負責偵察警戒,這時候一人飛奔趕來稟報。
除了草汊河東岸的千餘步甲、從上游方向趟水繞馳而來的兩百餘騎,此時還有三十多艘大小戰船往草汊河口駛來,看情形是要將他們合圍於河灘殲滅。
這並不難預料。
徐懷率五百親衛在躍龍寨東南方向上岸後,五艘龜甲戰船則繼續溯流而上。
沿草汊河繞過牛首山繼續往南,進入溧水縣境內,不再是狹窄淺灘的河道了,而是西漪、石固等湖蕩數十里相連,往西北角又有青戈江從當塗縣西部通往長江。
五艘龜甲戰船再堅固,僅二百水軍將卒操持,也是不可能跟敵水師主力扳手腕,駛入西漪等湖蕩之中,卻可以跟敵軍水師捉迷藏——不到萬不得已,徐懷還不想失去這五艘龜甲戰船。
他們倘若都往草汊河上游而去,虜兵不會興師動衆圍追堵截,但他們並沒有都往上游而去,還有五百餘衆,明顯是京襄過來的精銳援兵在躍龍寨附近登岸了,虜兵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虜兵即便絕無可能意識到徐懷會親臨建鄴,但他們也得防止有五百京襄精銳加強的躍龍軍寨,有多難啃,也將是他們蕩平牛首山附近諸多軍寨的一大障礙。
興許他們還會猜測五百京襄精銳加強躍龍軍寨的意圖,乃是在建鄴以西、長江岸邊釘下一顆釘子,以便更多京襄援軍乘舟船而下,直接闖到附近,南岸上有接應的人馬。
不管是哪種可能,虜兵都不可能無動於衷,集結水步馬軍一兩千人馬過來,進行前期的接觸、試戰,乃是赤扈在南岸坐鎮主將聽到相關消息後再正常不過的應對。
周山聽斥候稟報,急忙對徐懷說道:“還請使君前往躍龍寨——不,此時躍龍寨並不安全,虜兵一旦知道使君親至,必然會集結精銳兵馬過來強攻躍龍寨,使君當速登牛首山!”
牛首山雙峰似牛角,遂得此名;雙峰又如門戶,又名天闕山。
牛首山最高峰僅七八十丈,但往西有仙窟嶺、鳶子山等山嶺相連,綿延不絕六十餘里。
在周山看來,徐懷率五百選鋒軍精銳藏入牛首山,虜兵除了調集數萬大軍將牛首諸山團團圍住後進山搜檢,不然將拿徐懷沒轍。
周山爲徐懷安危着想,就想着徐懷立即避入牛首山,避開赤扈人的鋒芒。
“牛首山要去,但現在就走,又如何叫虜兵以及京畿民衆知曉我徐懷的到來?”徐懷微微一笑,按着腰間的佩刀笑道,“我在此列陣迎敵,周指揮你們回躍龍寨指揮人馬,看我號令伺機而動!”
聽徐懷吩咐,周山也不勸阻,欣然應許。
徐懷又使朱沆、朱桐等人先往躍龍軍寨暫避,又使傅樑、陳肅、程嘯沒有統兵任務在身的荊北三將,一同前往躍龍軍寨,協助周山他們統領寨中人馬,在出現戰機,協助他們從寨中殺出。
五艘中小型龜甲船能裝七百多人,已經極其擁擠了,不可能有戰馬,也不可能有精鐵盾車這樣的戰械,但五百親衛皆穿冷鍛鎧甲,持堅盾步弓強弩,兵械有直脊腰刀、長柄陌刀、長槍等。
張雄山率軍情司所轄的武吏及二十餘斥侯徑往牛首山而去,他們是不參與陣地作戰的。
除了朱沆、朱桐及隨行家將呂文虎以及傅樑、陳肅、程嘯三將與周山等人前往躍龍軍寨,徐懷、蕭燕菡二人身邊除了烏敕海、牛二、徐憚、蔣昂四將可都是都虞候一級、身手都堪稱當世一流的人物,五百親衛更是將選鋒軍三個廂從指揮使到隊率的近一半精銳武吏都帶了出來。
面對二百餘虜騎從牛首山東麓山腳與草汊河之間的空當先行馳出,也不等水軍戰船,接應東岸的步卒渡河搶灘登岸,就先往逼近,持弓遠射。
五百步甲早就嚴陣以待,面對虜騎逼近馳射,毫不爲動,僅僅是以盾遮擋,攢射而來的箭羽無法對盾甲皆全的堅密步陣造成絲毫傷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