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珪與王稟商議片晌,便將設立鄉營這事確定下來,任徐懷爲都將,晉龍泉代表巡檢司任監營,唐盤、仲和、殷鵬爲節級;鄧珪還當即下令徵用鄭屠戶肉鋪左右前後的鋪院,彼此間打通門戶,作爲鄉營駐地。
鄧珪也是正經對唐盤、仲和下令:“唐盤你聽好,從今往後,直至潰退賊寇之前,你都要唯徐懷馬首是瞻,附隨其左右;仲和,你從今日起便是鄉營武吏,州縣團練規矩,你若違背,特殊時期,休怨巡檢司以軍法治你。而除殺賊之賞外,鄉營兵甲糧秣,巡檢司一併供給,不需你等憂慮……”
唐盤、仲和都點頭應是,鄧珪又指派一名書吏給徐懷、晉龍泉,協助鄉營整編、錢糧賞功管賬等事。
徐懷則指着鄭屠戶、陳貴:“肉鋪子肥鵝、燒羊肉極美,你們便專門跟着晉監營,每頓專司燒肥鵝、羊肉若干——賊他孃的,老子帶出來的人,總不能整日吃糙糧上陣殺賊……”
這兩天徐懷敢率亂糟糟一團、對結陣作戰都沒有什麼概念的潑皮出街市起釁,說白了就是看準潘成虎畏戰、保存實力的心態。
兩天獵殺數名賊寇,己方卻沒有傷亡,極大提升淮源軍民士氣,但隨着賊軍在外圍建據點,以及後續會有更多的大寇、頑匪跑過來,跟陳子簫、仲長卿、潘成虎、高祥忠等沆瀣一氣,接下來的作戰會日漸殘酷起來。
鄭屠、陳貴雖然真心服庸於他,但除了燒一手好肉、心裡有一些小算盤外,腳拳棍棒實在不盡人意。
徐懷也不奢望他們對排兵佈陣有什麼獨特的見解跟悟性,如今招攬兩鐵桿跟班不容易,便不想他們在戰場上白白丟了性命,現在打發他們跟着晉龍泉負責鄉營這麼多口人的吃食。
“肥鵝、燒羊肉,置辦起來簡單,我家婆娘便擅!”鄭屠戶說道。
他這兩天跟着徐懷出戰爽到飛,還有賞錢分,哪裡捨得落在後面專司食廚?
“你不怕晉都頭日你婆娘?”徐懷瞪了鄭屠戶一眼,不由分說的斥道,“還有田燕燕這幾個,你替我看緊些,莫叫哪個不開眼的睏了去,將來賣不出好身價來!”
晉龍泉瞥了一眼鄭屠他婆娘那水桶一般的腰身,心想自己口味沒有那麼刁鑽吧?卻是鄭屠他婆娘眸子瞥過來,還有一點水光,嚇得晉龍泉一哆嗦:這娘們不是好人吶。
“徐爺你就不怕鄭屠、陳貴兩賊眉鼠眼的偷吃的?”諸潑皮起鬨道。
“這卻也是,田燕燕她們得叫你家婆娘盯住;你二人,我不放心!”徐懷見鄭屠還要嘰嘰歪歪,便催促他去捉頭肥羊拿醬料悶燒來給大家當午晌點心。
桐柏山裡窮困,鄉民每日僅有朝食(晨食、旦食)、晡食,富裕人家日中時分會加一餐,但哪怕是吃燒羊肉,也通常都稱爲點心。
唐盤雖說還不大甘心受徐懷驅使,但下面的鄉兵武卒聽說晌午便有燒羊肉加餐,已大咽口水,紛紛給徐懷喝彩。
唐盤、仲和以及唐青、唐夏這些人多少還有些心高氣傲,但底層武卒、鄉兵的心機要單純得多,徐懷此等武勇已然叫他們折服了!
鄉營這事說定下來,但只是大略,兵卒造冊以及編排等事才叫繁瑣。
徐懷現在立的人設,自然不能有去參與這事的耐心,他便都推給晉龍泉與唐盤、仲和、殷鵬去負責。
他着人將鄭屠戶肉鋪後的那座鋪院清空出來,作爲演武校場使用,他拿上弓箭去練習速射。
速射與連珠箭有相通之處,卻也有所區別。
連珠箭主要還是針對個別身手強橫之敵,令其難避間不容髮連射數箭的襲殺;而速射講究是敵軍衝殺到近前時,射手在兩軍混亂之中以最快的速度捕捉不同的目標進行精準射殺。
兩軍接戰時,當然不需要考慮射距,也不用考慮破甲貫穿力,需要在最短時間內於近處射殺更多的敵軍,爲前陣將卒提供有力的支持;有時候甚至還需要在混亂的戰場上快速移動,當然是用輕便軟弓爲佳。
這方面的苦練,也有利提升身體的直覺反射能力。
當然,在院子各個角落樹幾個箭靶子練習,遠不能反應戰場上兩軍接戰時的真實混亂場面,徐懷將田燕燕諸女都召進來,叫她們各執箭靶子在院中跑動。
這麼一來,諸女跑動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羽箭亂射時,諸女受驚嚇後的本能反應,才更能糾正混亂中有可能產生的偏差。
就是諸女被亂箭嚇得嚎呼慘叫,傳到唐盤他們正議事的鋪面,實在叫人聽了煩躁。
鄧珪、王稟、盧雄以及唐盤、仲和他們是正經人,殷鵬資歷最淺,還有點自卑,臨座都不敢怎麼吭聲,晉龍泉、唐天德到底是武人出身,便笑着說:“徐小哥到底是按捺不得的嫩瓜子,還得勸他節制啊!”
考慮到接下來作戰沒有那麼容易打,仲和所率仲氏族兵還好一些,但諸潑皮都沒有經歷過嚴格的編訓,鄧珪、盧雄想着將唐氏另一名後起之秀唐夏編入殷鵬這隊當十將,再混編五六名能戰武卒進去加強一下;另外將唐青編入仲氏族兵這隊,給仲和當十將。
而前期的核心戰術,還是落在利用淺攻戰術給徐懷提供支撐,令賊軍不敢輕犯街市,鄧珪、王稟也是百般叮囑唐盤、仲和兵卒演練的要點。
街市除了邊緣地區要給賊軍進出製造更多的礙障,還要考慮以鄭屠肉鋪爲中心,將前後左右四座鋪院、利用其堅厚的護牆構築一座小型防壘。
鋪院乃是諸家在街市的核心產業,建造之初就有考慮防火防盜等用。
院牆用磚石壘砌,既高且厚,內部打通之後,還要沿圍牆內側搭木架以供人手站上去,射殺接近的賊衆;將外側的屋舍拆除,以免賊衆藉以掩護逼近。
這裡面種種事務繁雜且多,但晉龍泉既然代表巡檢司任監營,自然是一併交由他來負責,唐盤佐之。
如此一來,殷鵬都能看出鄉營還是徹底在巡檢司的控制之下,但徐懷這時候都不參與議事,還在別院搞得諸女大呼小叫,他實在沒有底氣在鄧珪這些人面前爭什麼。
當然,鄧珪還是將最根本的守禦放在軍寨。
考慮到夏秋水漲,淮水最上游這一段也只能使木筏通往下游的信陽,爲避免被賊軍徹底堵死,他還得招募船工,多製作些大筏備用。
唐盤將人員安頓進東首鋪院裡暫歇,還聽到後面的鋪院裡隱約傳來諸女大呼小叫的聲音,鋪院裡的將卒卻聽得精神抖擻,他氣得想要砸門。
殷鵬想着從巡檢司挑選幾件上好兵甲過來,與有過一面之效的唐青過來找唐盤,想拉他一起到巡檢司公廨走一趟,但找過來看他這般模樣,也知道他在想什麼。
殷鵬正要勸唐盤眼不見則心不煩,聽得“吱呀”一聲,田燕燕端着茶水推門進來,左眼角、下巴各有一塊烏青。
“你不在那院子裡?”唐青訝異問道。
“剛從徐爺那院子裡過來。”田燕燕捂着烏青的下巴說道。
“你眼角、下巴是怎麼回事,那莽貨還打你了?”唐盤聲音都控制不住的尖銳起來,恨氣問道。
“嗯,”田燕燕委屈得想哭出來,哭訴道,“徐爺叫我們揹着箭靶子在院子裡跑動,他拿箭亂射,雖說箭折掉頭,但慌亂間被射着還是痛得慌——”
“哈……”唐青、殷鵬愣怔在那裡,大呼小叫半天,竟是這個原因?
他們見唐盤也是明顯鬆了一口氣,很顯然徐懷這憨貨拿諸女練箭也很變態,但總比他們剛纔所想的要好。
“你又怎跑這裡來?”唐盤問道。
“徐爺嫌奴家手腳慌亂,還動不動就大呼小叫,叫得跟鹿臺寨的大黃狗似的,亂他心神,便遣奴家過來服侍唐節級,還說……”田燕燕聲音低下來,水汪汪的桃花眼都不敢看唐盤。
唐盤叫她這模樣誘得心亂,問道:“那莽貨還說什麼?”
“徐…徐爺說,說,唐節級要是聽他的話,便叫奴家在這裡服侍,幫唐節級及諸將士浣洗衣裳、收拾屋子;而唐節級帶的隊伍能每殺十賊,還,還,便要奴家陪唐節級一晚;要是唐節級不聽他的話,他便叫奴家回去,陪那幾個殺豬賣肉的潑皮,睏,睏,”田燕燕楚楚可憐的盯着唐盤,說道,“你可千萬不要找徐爺去鬧,我寧可在你這裡端茶遞水,總比回去每時每刻受驚嚇、欺侮要強!”
“好,你暫且留在這裡,別人絕不敢再欺侮你!”唐盤沉聲說道。
“呃,唐節級還是先安撫田姑娘,我突然想起還有一些事情要做,晚些時再找唐節級一起去軍寨挑兵甲!”殷鵬跟唐盤說罷,轉身就跑去找徐懷。
他昨兒偷着打聽徐懷最初說要送給他的那個女孩子叫宋玉兒,今天也找機會搭了幾句話。
雖說宋玉兒在悅紅樓裡,不像田燕燕那般賣藝不賣身,但也是苦人家出身,模樣長得真可親、誘人,說話的聲音跟撓心窩窩似的,他看第一眼,心裡就着實喜歡得緊。
只是他起初臉嫩,沒好意思直接應承下來。
這會兒他卻怕徐懷渾起來,真叫宋玉兒諸女去陪下面的莽漢睏覺,只能硬着頭皮去找徐懷,先將宋玉兒討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