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輕綃倒是沒有留心到媚孃的反應,只將媚娘口中的溫子辰和自己認識的那位重合了一下,扶額失笑道:“這事兒倒像是他能幹出來的。”
只是她神情裡到底是有些不舒服,若溫子辰真是這個德行,怕日後母親要操不完的心了。
二人各懷心思,葉輕綃也不願多留,道了一聲叨擾便走了。而媚娘正沉浸在不知所措的情緒當中,應了一聲,便徑自回了後院。
唔,她要好好想一想,自己現在是溜之大吉的好,還是痛哭流涕的跟師兄坦白從寬的好!
出了望春樓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昏暗了。夕陽逐漸褪去,天幕之上泛起了些微的朦朧之色。有一彎月掛在天邊,似是柳眉一般。
葉輕綃的腦海中突然便浮現出了一句詩: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熱鬧。葉輕綃走在人羣中,莫名的便勾起一抹笑意來。她現在的心境,倒是跟這句詩格外的契合。
念及此,她臉上的笑容越發加大,腳步輕快的朝着藥鋪的方向走去。
不想當她到了藥鋪之後,蕭桓卻不在這兒了。
見到葉輕綃前來,蘇三放下手裡的搗藥杵,笑道:“姑娘來的不巧,安王前腳剛走呢。”
聞言,葉輕綃微微一愣,問道:“他怎麼走了?”
蘇三蹙眉想了一想,道:“方纔我也沒有留意,不過似乎是府上的人來叫他,看他走時神情有些肅穆呢。”
聽得這話,葉輕綃的好心情也被破壞了大半,只是不願叫蘇三看出來,因強撐着笑意問道:“是了,慕容彥可好些了?”
見她提起慕容彥,蘇三頓時便嘆了口氣,起身道:“姑娘隨我去看看吧。”
她這般神色,葉輕綃便有些心中不安。待得到了慕容彥的房間內,葉輕綃才明白蘇三的嘆氣是因爲什麼。
房間內沒有開燈,隔着茜紗窗透過幾縷昏暗的光線,將不大的房間內襯得越發暗沉。
牀上躺着一個男人,正沉沉的睡
着。他身上的紗布還包裹的嚴實,可是那張臉上的紗布已然去掉了。
他的臉上因着傷口的發炎而腫脹着,其間的幾個傷口更是翻着血肉;不止如此,就連那已然癒合的傷口,也是帶着觸目驚心的疤痕,看起來格外的滲人。
見葉輕綃有些震驚的回眸看向自己,蘇三嘆了口氣,低聲道:“如你所見,他臉上的傷勢太嚴重,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也就是說——
“他的臉再無好轉的可能了,是麼?”
縱然十分不想點頭,蘇三終究還是道了一句:“是,即便癒合,也會留下可怖的疤痕。”而且跟隨一生一世,隨着他肌膚的鬆弛下垂,只會越發難看。
聽得這話,葉輕綃霎時吐出一口濁氣,問道:“他這個時候怎麼會還在睡着?”
蘇三也不瞞着,低聲道:“今日上午拆紗布的時候,他看了一眼,便有些接收不了,我在他飯菜裡下了麻沸散。”她原以爲葉輕綃和蕭桓要到晚上才能來,所以下的劑量有些大。
不想蕭桓來的早,是以沒有看到清醒的慕容彥。
聞言,葉輕綃略點了點頭,剛想說什麼,就見有跑堂的過來叫蘇三,道是有病人前來。
見狀,葉輕綃彎脣道:“你先去忙吧,我在這兒守着便是。”
蘇三也不跟她客氣,應了一聲,便去了前廳。
房間內一時安靜了下來,天色逐漸被墨色吞噬,連最後一絲光線也消失不見。
葉輕綃走到桌子前,將桌案上的煤油燈點亮,藉着昏黃的燈光打量着牀上的男人。平心而論,這樣的一張臉,蕭曲素真的還能接受麼?
念及此,她又想起蕭桓那日的問題。
假如是她,她自然可以接受。畢竟她是葉輕綃,前世在邊疆待了數十年的人,什麼場面沒有見過?早知道人心好惡,非皮相所能決定。
然而蕭曲素呢?
一個深宮之中長大的小丫頭,那份青梅竹馬的感情,敵得過這張臉麼。
葉輕
綃突然便有些不敢確定,甚至不敢再想。
忽聽得牀上之人一聲低吟,而後,便見慕容彥睜開有些無神的雙眼,看向了自己。
葉輕綃驀然回過神來,盡力扯出一個笑容來,問道:“可好些了?”方纔她若是沒有聽錯,慕容彥叫的分明是“素素”。
聽得葉輕綃的聲音,慕容彥眼中閃過一抹失望,而後費勁兒的起身,啞着嗓子問道:“王爺,您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葉輕綃說着,倒了一杯茶,走過去遞給他,道:“喝了吧。”
慕容彥道了一聲謝,喝完水去放杯子的時候,眼眸又無意中掃到了銅鏡內那張形容可怖的臉。
他的手頓了一頓,問道:“王爺不怕麼?”
“怕什麼?”葉輕綃初時沒有反應過來,待得看到他指了指自己的臉之後,頓時失笑道:“本王戰場上見得殘肢斷臂多了,若被這個嚇到,豈不是太慫了些?”
聞言,慕容彥扯出一抹若有似無的苦笑,將杯子放在桌案上,坐下來道:“那倒是,不過區區小傷,自然嚇不到王爺的,屬下問的多餘了。”
話雖如此說,他到底是不由自主的摸上自己的臉,又垂下手來,狠狠地攥成了拳頭。
見他手臂上的青筋爆出,葉輕綃歪頭問道:“你介意麼?”
慕容彥微微一愣,而後死死的盯着銅鏡內的那張臉,反問道:“王爺認爲,我不該介意麼?”
“男子漢大丈夫,不過幾道疤痕,有什麼好介意的。”
她的聲音十分平淡,可說出來的字卻是擲地有聲。
然而慕容彥只是搖了搖頭,笑道:“王爺認爲我是介意自己的傷麼?其實不是。”
說到這裡,他又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失落道:“我只是介意,自己配不上她罷了。”
他的素素是天上明月,理應擁有世上最好的東西。若是原先的他,還可以爲之拼搏奮鬥,然而現在,這般醜陋到自己都看不下去的臉,又憑什麼站在她的身邊來玷污她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