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輕綃向老叟道了一聲謝,又看了一眼燈火通明的內院,試探着問道:“你家主子一夜未睡麼?”
聞言,那老叟搖頭笑道:“這個奴才倒是不知,不過二更天的時候還醒着。”
聽得這話,葉輕綃便知道,蕭桓怕是一夜未睡了。她微微點頭示意,道了一聲打擾,便提裙朝着內院走去。
正是夏日,院內的梅樹上一派蒼翠,在這暗沉的夜裡,帶出幾分幽綠來。內院的兩側懸着大紅的燈籠,在這拂曉將臨時,像是專程爲夜路人照亮了回來的路。
順着那扇合上的雕花木窗,可以清晰望見裡面坐着的男子。雖只有一抹剪影,卻也足夠讓葉輕綃的心神爲之顫動。
那種想要將一切都毫無保留告知的念頭充斥着自己的腦海,葉輕綃卻是邁不開步子。大抵是離他越近,便越覺得開口艱難。只是心裡的念頭幾乎要爆炸,讓葉輕綃的手指都有些微微顫動。
良久,葉輕綃才深吸一口氣,走了過去。
就在她將瑩白的指尖伸出,想要推門而入的時候,門卻先開了。
有男人的無雙相貌從門內露了出來,一雙星目璀璨熠熠生輝,一張俊臉儒雅出塵,還有兩片薄脣微抿,卻是阻擋不住的笑意點點透出。
未曾等葉輕綃開口,男人便先笑道:“你來了啊。”
他的聲音裡帶着些微的沙啞,卻聽得葉輕綃心頭一跳,而後不由自主的點頭道:“嗯,我來了。”
無需道歉,無需解釋,只要一句話,雙方便可互通心意。
蕭桓當先轉身走回去,將紅泥小火爐上熱着的一壺滾燙的水提起來,動作行雲流水的替她沏茶。而葉輕綃則隨後走進,站在他身後不遠,望着他的動作,只覺得滿顆心都安靜了下來。
有他在,真好。
似是感應到了身後之人的無聲笑意,蕭桓回眸望去,溫聲道:“在想什麼?”
聞言,葉輕綃的嘴先於大腦思考,下意識便回答道:“唔,我在想你。”這話一出
口,她頓時便有些羞郝,想要將自己的舌|頭咬下來。她到底說了些什麼?
然而話已出口,再難收回。
蕭桓微微詫異,待得看到葉輕綃臉上半帶懊悔半是羞澀的模樣之後,霎時便充盈了點點笑意,這一夜的等待也彷彿沒有那麼漫長。
有燈花砰的一聲爆開,混合着男子低啞的聲音傳來:“剛巧,我也在想你。”
說完這話之後,蕭桓伸出手來,將手中的茶盞遞給葉輕綃,轉移話題道:“嚐嚐看,味道如何。”
先前那句話還言猶在耳,眼前的男人就已經變成了一抹格外莊重的模樣,倒是叫葉輕綃一時有些吃不准他的意思。
茶盞就在眼前,葉輕綃伸手接過,小口抿了一下,瞬間便覺得茶香溢滿了整個口腔,連帶着四肢百賅都舒暢了起來。她眉眼彎彎的一笑,真誠誇讚道:“好茶,子珩泡茶的手藝,當爲一絕。”
蕭桓彎脣一笑,對於她的誇讚很是受用,點頭道:“喜歡就好。”說着,他又給自己倒了一盞茶,喝了一口之後,竟也覺得這往日裡喝慣得雪山霧尖,今日竟然格外的味道好。
大抵是心境不同了吧。
此時無星無月,外間的夜色唯有無盡的黑暗。屋內燈火昏黃,卻將二人的相貌映照的多了幾分柔和。
葉輕綃下意識看向蕭桓,將茶盞放在桌案上,方纔鼓起勇氣開口道:“你不問問我,來找你是爲何麼?”
說這話的時候,葉輕綃的眼中帶着幾分的試探和忐忑。畢竟那件事太過驚世駭俗,她不能保證,蕭桓聽到之後,會是什麼樣的態度。
而蕭桓的一句話,則讓她徹底放下心來:“你若願說,我便洗耳恭聽。輕綃,我不會威逼你做任何事情。”
明明就是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可是聽到葉輕綃的耳朵裡,竟然覺得那樣的順耳。因爲她知道,眼前之人只要說了,便會做到。
念及此,她所有的顧慮都拋在了腦後,唯獨剩下了那一個念頭:告訴他,將一切都告
訴他!
“那是一個匪夷所思的故事。”
葉輕綃深吸一口氣,方纔緩緩的開口講述:“其實,我是一個活了兩世的人。”
有了這個開頭,接下來的事情便像是順理成章一樣,從她的口中緩緩道出。從前世裡十年邊疆生死效勞,到其後的三年朝堂陰謀詭計,再到蕭承登基之後的狡兔死、走狗烹。
葉家的滿門被殺,下屬的一一拔除,更有她被割舌剝臉挑斷四肢,最後生生勒死的慘狀;那些她以爲此生都不敢再觸及的慘狀,如今竟然盡數的告知了眼前的人。
那些過往像是一場噩夢,然而葉輕綃卻知道,那些曾經真真切切的發生過!她是活了兩世之人,那些痛苦的過往日日糾纏着自己,唯有殺了蕭承,以血來祭奠,方能讓她心中的惡魔從此歸於地獄!
直到將最後一個字都說了出來,葉輕綃也覺得自己再次經歷了一遍前世之事。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濁氣,無意中望向蕭桓,卻見對方正在深思。
她慘然一笑,自嘲的問道:“你也覺得,這像是天方夜譚,是不是?”
是啊,尋常人誰會相信重生之說?若她說給外人聽,怕是別人都會以爲她瘋了吧。竟然因爲一個這樣荒唐的理由,她就要去對付當朝的二皇子!
更有甚者,還會有人說她居心不良,其心惡毒當誅!
不想,下一刻她便被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那個男人將她攬在懷中,只道了一句話:“輕綃,想哭便哭吧。”
蕭桓的懷抱那樣的溫暖,帶着讓她幾欲沉迷的溫度,如此真切的存在着。
葉輕綃心頭一顫,原先強忍着的淚意和恨意盡數釋放出來,順從的趴在蕭桓的肩膀上,卻是再也忍不住的落下淚來。
女子哭的時候也在強忍着,然而貓兒一般的嗚咽聲,更是在抓撓着蕭桓的心,讓他也跟着痛了起來。
他終於明白,爲何葉輕綃總是掩藏着那樣大的恨意,原來竟然是經歷過這等非人的折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