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旨意頒發之後,棲鳳宮裡的賞賜便源源不斷。
面對這些價值連城的珠寶首飾,蕭曲素卻是看也不看,只淡淡的吩咐道:“都收起來吧。”不過走個場面罷了,現在一切事物她都懶得放在心上。
見她這個模樣,貼身宮人也有些心中酸澀,因寬撫道:“公主,雖說定的時日有些倉促,可是皇上說了,一切都要盡善盡美,絕不讓您委屈了去。”
聞言,蕭曲素充耳不聞,只緩緩轉身,坐到了梳妝檯前,拿起一柄象牙梳子,一下一下的梳着自己的頭髮。
她並不介意自己幾時出嫁,況且,眼下這個日子,她也是極滿意的。越早將事情了結,她便能越早去見她的彥哥!
忽聽得門外腳步匆匆而來,繼而便見一箇中年美婦走了進來。
她的臉上不塗脂粉,自帶一股蒼白,一向平和的面相上也顯出幾分愁苦,叫人望之生憐。
進了這棲鳳宮的正殿,靜妃的腳步反倒慢了下來,她一步一步的走到內室,站在屏風一側看着銅鏡裡的蕭曲素。
那是她的女兒,她當年離開的時候,這丫頭還在蹣跚學步,一口乳牙未長齊,衝着人笑的時候,眉眼彎彎格外討人喜歡。
然而她一去便是這麼多年,待得迴轉之時,她在懷中抱着的小女兒,已然出落的亭亭玉立楚楚動人,也要爲這個國家而犧牲自己!
然而她不能反抗不能辯駁,惟願她平安長壽。至於歡喜與否,那卻是一種奢望。明知山高水遠,明知道阻且長,她的女兒又怎麼能歡喜?
可是靜妃有千百句話,在看到蕭曲素的那一刻,卻是連一句都說不出來,只能用一雙既憂又憐的神情將她來望。
最終,還是蕭曲素先張口,喊了一聲:“母妃。”
只兩個字,霎時便讓靜妃淚如雨下,捂着自己的嘴,顫聲道:“好孩子,苦了你了。”
聞言,蕭曲素只露了一抹淺淡到可以忽略不計的笑容,輕聲道:“兒臣不苦。”
靜妃慢慢走到她的身後,從她
的手中接過那把象牙梳子,輕柔的替她梳着那一頭烏黑茂密的秀髮。
那是屬於孃親特有的溫度,溫軟而舒適。蕭曲素不由得閉上眼,卻又淚珠從眼角滑落而下。
良久,才聽得靜妃的聲音輕柔的想起:“此去漠北,你可後悔麼?”
蕭曲素微微一怔,而後緩緩的睜開了雙眼。
這話,蕭桓也曾問過她。當時她是怎麼回答的呢?
“曲素之心已死,生亦何歡,死亦何懼。”
她的眸子望着銅鏡內的自己,和她身後的靜妃。
縱然靜妃的臉上已經顯現出些微的老態,可是也不難想象,她年輕時是何等的風姿。蕭曲素遺傳了靜妃的美貌,且容貌更上一層樓。
此刻兩兩對望,蕭曲素的心中頓時漣漪頓生,卻是不能用相同的話來敷衍靜妃。
她凝神想了好一會兒,方纔開口道:“此去是女兒心之所願,所以不後悔。”她用的是女兒而非兒臣,便是同靜妃推心置腹的訴說。
聞言,靜妃瞭然的點了點頭,只是眼中到底是泛起了霧色:“你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我曾願你平安喜樂,恐怕後者是不成了。從此以後,惟願你平安,僅此而已。”
她縱然身在寺廟,可又不是真正的與世隔絕,又怎能完全不知俗世的消息?
所以蕭曲素此行,她只有這一個心願了。
聽得她的話,蕭曲素再也忍不住,反身抱着靜妃的腰不發一言,可是那眼眸裡的淚意再也止不住,顆顆的往下淌着。
即便這一項心願,怕是她也無法讓靜妃實現了。因爲她嫁過去唯一的目的,便是殺了耶律崇,爲慕容彥報仇!
她已心如死水,即便墮入地獄,也在所不辭!
……
不過兩三日的工夫,旨意便已經傳遍了整個京師,在得知是蕭曲素自請和親之後,那些百姓們更是紛紛讚揚月安公主品性高潔,一時之間,這大街小巷倒是都在傳唱她的美德。
然而當事人的各中酸楚,卻並未有人知曉
。
葉輕綃去綠營的時候,便聽到那些百姓們的議論,臉上也有些難看。事情到底還是走到了這一步,這世上,又多了一雙苦命鴛鴦。
見葉輕綃的臉色不大好,顏良便有些猶豫,不知該不該將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訴葉輕綃。
他的目光時不時注視着葉輕綃,後者縱使再遲鈍也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雖然閉着,可是聲音卻響了起來:“怎麼了,說吧。”
聽得葉輕綃說話,顏良斟酌了一番,方纔道:“主子,蘇巖說想要去邊疆服役。”蘇巖便是慕容彥。葉輕綃當初爲了保護他的安全,對外全程慕容彥已死,而在問他想換什麼新名字的時候,慕容彥毫不猶豫的說了一個蘇巖。當時的他還重傷方醒,神智都不大清楚,卻唯獨忘卻不了那一個人。
蘇通素的音,彥換成巖。
而自從那日從街上回去之後,慕容彥便徹底換了名字,自稱蘇巖了。
只一個名字,葉輕綃便知道,哪怕他從此只能將蕭曲素深埋心底,那個人也是她此生都不會忘記的。
與他血脈相連,融入骨血,雖死而不棄。
聽得顏良的話,葉輕綃先是一愣,繼而便懂得了蘇巖的意思,因嘆息道:“到也在情理之中,允了吧。”
祁連城緊挨着漠北,他在那裡,不過是想距離蕭曲素近一分罷了。
念及此,葉輕綃微不可察的吐出一口濁氣,又吩咐了一句:“屆時你寫一封手書過去,推薦他個職位。”
她能做的不做,僅此而已了。
見葉輕綃神情有些萎靡,顏良也不知從何安撫,只點頭應了,便靜默不語。
待得到了綠營之後,又是一日照常的忙碌。她忙時還不覺得,等到了臨近晌午的時候,纔想起一件事,因笑問顏良道:“咦,今日倒是稀奇了,那耶律信居然沒有來搗亂。”
顏良正捧着一疊文本走進來,聽得這話,也有些訝異的笑道:“的確是稀奇呢,往日那位爺可是雷打不動的來報道,今兒莫不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