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林聽說九娘找來便把元哥兒交給了木瓜,自己趕着回了六合園。平時阿林隔五天去一次店裡,因爲一般高門大戶都知道這家店有靖國公府的背景,所以就算店裡偶爾有些小麻煩,九娘都能解決,到現在還從來沒有出現過打烊後尋到國公府的情況。
遠遠的阿林就看見九娘站在六合園門口,時不時的向這邊張望,很是焦急的樣子,阿林心中一沉,莫不是被人砸了店?要說阿林這家店的確是搶了不少別人的生意,有人心存不滿也是正常,不過敢砸靖國公府的店鋪,那多多少少也得有點背景……
總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靖國公府不是好欺負的,阿林更不是任人欺負的主。轉瞬之間阿林便拿定了主意,一邊盤算着店裡會有多少損失,要是停業整修又會損失多少,繡娘們有沒有被嚇到等等,一邊氣沉丹田穩步迎向走過來的九娘。
九娘向阿林福了一福,待要說話又面有難色。
阿林上下打量了九娘一遍,應該是沒有受傷,心中略寬,便溫言道:“進去再說罷。”帶着人去了收拾成待客偏廳的西廂房。
木瓜送了茶水點心進來,阿林向她使了個眼色,木瓜便悄悄的退了出去。
雖然屋裡沒有外人,不過九娘還是一副左右爲難的樣子,阿林正欲開口相問,忽見九娘從圈椅上站起,撲通一聲跪在自己面前,不由一驚。
九娘面色漲紅,先磕了一個頭,道:“還請姑娘恕罪,都是我自作主張壞了事,我家掌櫃的已經罵了我,叫我先來跟姑娘磕頭,再去那邊羅府找羅三少奶奶磕頭謝罪……”
阿林聽得一頭霧水,聽起來不是被人砸了店,但是怎麼又牽扯上去羅三少奶奶?阿林把九娘扶了起來,道:“坐下慢慢說,爲什麼你要去那邊賠罪?”
九娘便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末了道:“我家掌櫃的剛纔聽說了,立時就押着我過來跟姑娘賠罪了……”
阿林恍然大悟,原來是羅家老宅的三堂嫂帶着朋友想去悅然莊買衣服,又不想給銀子,便把身份擡了出來,想着悅然莊也不過是羅府的產業,大房二房還未分家,自己就算不能分兩成乾股,拿兩件衣裳又有什麼大不了,那還不是跟從自家針線房要衣服一個樣兒嗎?
要是遇上一個心思活絡的掌櫃比如九孃的相公何掌櫃,說不定就暫且雙手奉上,私底下再跟東家回,畢竟這都是東家的家務事,區區一個給人幹活的掌櫃實在不必去得罪東家的親戚,尤其是還沒分家的羅府,到時候更是夾纏不清。
三堂嫂錢氏想必也是這麼認爲的,纔敢去阿林的店裡白拿白要。偏偏九娘是第一回做掌櫃,除了天生的好口才,對這些彎彎繞繞實在不大懂。又因阿林曾吩咐過,無論來頭多大,哪一家的人都不準賒欠,這羅家的少奶奶也沒什麼大不了,九娘自然是一口回絕。本來九娘也是沒當一回事的,畢竟這是姑娘吩咐的,況且一條裙子便是百兩銀子,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拿去做人情的。
等天色漸晚,店裡打烊盤賬的時候,九孃的相公何掌櫃方纔得知白日裡發生過什麼事,當時就大急,罵了九娘一頓之後就催着她往國公府找阿林賠罪。當然了,何掌櫃爲人精明,私心裡其實是怕萬一此事鬧大,阿林無法對家人解釋,便會遷怒九娘,早早的去請了罪,阿林想出對策來,這件事便算過去了。
見九娘低着頭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阿林忍不住撲哧一笑,道:“這有什麼好請罪的,你是照着我的吩咐做事,要錯也是我錯。”
九娘聞言擡頭一看,阿林面色輕鬆,不是假裝,這才鬆了口氣,不過轉念一想又有些擔心,道:“那……那邊的三少奶奶要是發起脾氣來……”
阿林揚眉道:“怕什麼,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有這個臉同我發脾氣?”又向九娘道:“往後再有這樣的,只管一口回絕了去,只說是我說的,任誰都得銀貨兩訖。你今兒做得對,要是開了這個口子,往後什麼親戚故舊的都仗着一張臉去店裡白拿白要的,我這生意還做不做了?!”
九娘這才喜形於色,起身一福,道:“姑娘這話我記住了,不耽誤姑娘用飯,這便告退。”出去尋了何掌櫃,一道回去了。
衆人從豐樂堂用過飯散去的時候,阿林突想起這件事,便隨口跟沈夫人說了一聲,想來三堂嫂錢氏臉皮再厚也不會上門來興師問罪,阿林根本就沒當一回事。
只是沒想到,錢氏雖然的確是不好意思去跟阿林理論,但卻不妨礙她跟羅家老宅的妯娌們訴苦,最後傳啊傳的,傳到了大太太秦氏的耳朵裡。秦氏氣三兒媳錢氏眼皮子淺,不免跟陳嬤嬤第一千遍抱怨着後悔娶了她這麼一個商戶出身的兒媳,一邊又想起別人說阿林開的悅然莊日進斗金,心中又有些酸了起來。
羅老太太曾經放出話來,羅家要想分家,除非等她死了。這麼一來,羅文簡即便帶着妻子兒孫另住國公府,也不敢提出要分家的話。但是實際上,羅文簡自從年輕時帶着沈夫人去了源州城,就再也沒從老宅賬房裡要過銀子,後來羅文簡步步高昇,每年都往京裡送不少年節禮,不是分家勝似分家。
有那講究規矩的大家族,家規便是不準兒孫分家,認爲分家之後會削弱家族整體的力量。羅家並非什麼大家大戶,因此也不講究這些,只是羅老太太私心裡想讓二兒子多多看顧大房的子孫,免得以後二房強而大房弱,大房的子孫難免會過得不盡如人意。
可是即便孝道大如天,面對明顯已經離了心的二兒子羅文簡,羅老太太也不能強制他將私產送進公中,供大房二房一同使用,如此一來,羅老太太也沒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