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芳卿一席話還未說完,小郡主便惡聲惡氣道:“有話快說,說完快走,別在這唧唧歪歪的繞彎子了!”
小郡主早看透徐芳卿的人品,自然不相信她上門來會有什麼好事。
“聽聞韃靼的大汗這幾日都去了靖國公府,靖國公還特意請了羅姑娘出來見他,二人同去校場跑馬,大汗對羅姑娘的騎術讚不絕口……”徐芳卿眼見小郡主的表情專注了起來,便接着道,“因此我猜大汗沒準會向皇上求娶羅姑娘,如此一來小郡主不必去草原上和親,羅姑娘又得佳婿,況且她原本就是在邊關長大,與草原也沒有多大區別,想來她一定會願意的。”
小郡主只想了一想便冷笑道:“我當你安了什麼好心呢,單珍珠走了你又來拿我當槍使,羅阿林怎麼惹着你了,你竟這麼恨她?”
“冤枉啊!我只是關心你而已,你本不願和親,不過是被身份束縛罷了,如今只消你在後面幫羅姑娘一把,她既封了公主,又做了草原的女主人,說不定感謝你還來不及呢。”徐芳卿說着莞爾一笑,看上去既善良又親切。
小郡主雖然心動,不過她早知徐芳卿心眼多,生怕她挖了坑給自己跳,當下便沒有表態,送走了徐芳卿之後,小郡主趕緊去了慶親王妃處。
慶親王妃正在廊下拿了長柄鑲金象牙勺逗籠子裡的畫眉,見小郡主跑來,便把長柄勺交給一旁的侍女,道:“客人送走了?”
小郡主上前挽了王妃的胳膊進了屋,道:“已經走了——母妃,歷史上有沒有冊封臣下之女做公主和親的?”
王妃聞言將胳膊抽出來,蹙眉道:“何出此言?”
小郡主見王妃沉了臉,不由吐了吐舌頭,笑道:“我就是問問而已嘛,方纔徐姑娘說巴爾斯這幾天都去靖國公府找羅姑娘,沒準兒他喜歡羅姑娘。會向皇上求娶呢!”
王妃搖頭道:“事關兩國邦交,豈可以個人私情論之?大汗雖年少卻英明,是草原上難得一見的領袖,即便喜歡羅姑娘也不會向皇上開口的。”
如今宮裡沒有適齡公主,小郡主與皇帝又是一個輩分,自幼備受寵愛,與公主無異,只有這樣的身份才能做一個合適的和親公主,成爲兩國聯絡的紐帶,這個道理想必巴爾斯也是極明白的。
歷史上雖有臣下之女和親塞外。不過大多是出身小官之家。家族寒微。被封爲公主後只能依靠皇室,任由皇室擺佈,像阿林這樣的,就算她吵着鬧着要和親。只怕皇帝還不放她走呢——羅家軍與韃靼人關係更緊密,對皇帝又有什麼好處?
且這中間還有慶親王與王妃的私心所在,小郡主被封公主和親草原,皇帝便永遠欠着慶親王府一份人情,對慶親王府的聲望也有好處,小郡主生爲皇室女子,比旁人更爲榮耀的同時也承擔着更重的責任,如今和親便是她的責任所在,和親之後兩國的邦交也需由她維持。
小郡主空歡喜了一場。回去之後氣呼呼的把院子裡的芭蕉樹都摧殘了,想了又想還是不解恨,索性命丫鬟磨墨鋪紙,給阿林寫了一封信,將方纔徐芳卿所說直言相告。命人送去靖國公府之後方纔心中舒暢,慢悠悠的跑去池塘邊喂金魚作耍了。
且說阿林把信拆開一看,氣得笑了,拿着信去了雙卿處給她看。雙卿看過也大笑一場,道:“也許徐芳卿根本不懂和親是個什麼概念,她以爲誰都可以去和親嗎,真是好笑。”
阿林哼了一聲:“要真是那樣倒好了,我是真想眼不見爲淨,要是誰都可以去和親,把她送去草原上得了!”
“轉眼就是冬天,進了臘月就要忙起來了,過了年一開春宮裡便要選妃,雖說本朝的低等妃嬪都是從民間選取,不過據說皇帝也會直接下旨,命重臣之女進宮封妃,和親雖輪不上你,進宮卻是大大的有可能。”阿林過了年便十五歲了,縱然不入宮也得定親了,雙卿趁機想要探一探她的口風。
阿林道:“進宮又關我什麼事,鄭嬤嬤說今上喜歡清秀的姑娘,嫵媚的姑娘,我哪一樣都不佔,進宮豈不是礙了他的眼?”
雙卿噗嗤一笑:“皇上選重臣之女封妃與和親是一個道理,這妃子不過是皇帝與手握大權的臣下之間制衡的紐帶而已,如今國公爺就要把手中軍權交出,皇上很可能直接封你做四妃之一,既給了羅家臉面,又能拿你制衡國公府,畢竟軍權的交接不是一句話便能完成的。從交出虎符,到真的不在軍隊中有影響力,只怕要十數年乃至數十年,想必皇帝很想把你這個現成的人質握在手裡。”
雙卿所說半是真話半是嚇唬阿林,雖然阿林的確有可能入宮爲妃,不過明年她纔不過十五歲,皇帝若是真的這樣做,那意圖也太明顯了些。
阿林見雙卿說得頭頭是道,不由急了起來,嚷嚷道:“那我叫爹孃現在就答應張家的提親,嫁給誰也比進了宮裡強,一輩子困在裡面,像坐牢一樣!”
雙卿哈哈大笑,忙安撫阿林,言道自己是說着玩的。
不光雙卿操心阿林的婚事,自從羅文簡回來,沈夫人便同他說了張古的太太金氏提親之事。張家自以爲瞞得緊,殊不知沈夫人早就知道了張岱的事,不光是那兩個通房丫鬟,還有去髓芳閣被張古命人拖出來的事。
羅文簡聽說之後大覺棘手,沒想到張岱那個老實孩子竟然這麼快就學壞了,不過話說回來,差不多的人家都有三妻四妾的,就連市場上賣肉的張屠戶還納了一個小寡婦做妾,盡享齊人之福呢,如今要給阿林找個一心一意對她的好相公着實難如登天。
這邊羅文簡和沈夫人兩人還沒想出什麼對策,外面已經傳開了阿林與韃靼大汗的閒話。
這天晚間陸昀無聊的逗弄貓兒,只是秀秀姑娘上了年紀,總是不愛動彈,過了一會兒陸昀便不再擾它睡覺,走去書架邊翻書看。
小樑子便上前湊趣道:“這兩日外邊又有傳言,說是韃靼的大汗對靖國公府的羅姑娘一見鍾情,皇上要把羅姑娘封爲公主送去和親呢。”就連小樑子都知這是不可能的,只是拿來當做笑話說說罷了。
誰知陸昀聽說後板了臉道:“是誰竟敢傳出臆測聖意的話,這樣的刁民就該抓去大牢纔是!”
小樑子見陸昀發火,忙噤了聲,一會兒又忍不住道:“主子不必擔心羅姑娘會去和親,聽靖國公府裡的下人說,羅姑娘十有八九要在過年之前同張參將家的少爺定親呢。”
小樑子滿以爲這話可以安撫陸昀,豈料陸昀更怒了,哼了一聲道:“你知道的小道消息還挺多!”拂袖轉身去了淨房,留下小樑子一個人努力思考爲什麼今天的睿王殿下這麼奇怪。
翌日一早,小樑子服侍陸昀穿衣,一個宮女捧着托盤走了進來,行禮稟道:“殿下,這是皇后娘娘那邊送來的荷包。”
陸昀拿起一看,繡得倒是精緻,並蒂蓮花齊齊盛開,只是如今不年不節的,縱有荷包,也該是內務府送來。翻開荷包一看,裡面果然繡了一個小小的“徐”字,卻是皇后替徐芳卿傳的信物,陸昀冷笑一聲,將荷包扔回去,道:“賞你了!”
那宮女謝了賞便退了出去,與旁的宮女咬耳朵道:“看來這位未來的王妃不得殿下的喜歡,連個荷包都懶得收,咱們以後還是別再偷着給她傳消息了,省得被發現了倒大黴。”
小樑子站在陸昀身邊,自然也看見了,見陸昀一大早的就開始散發低氣壓,不由暗暗叫苦,想着如何討好陸昀才能讓他不要生氣,一時竟脫口而出道:“徐姑娘確是不如羅姑娘性子好,要是羅姑娘做了睿王妃就好了。”話一說完就反應過來,嚇得趕緊跪趴在地上,連連道,“奴才不該妄自評論主子!求主子恕罪!”
小樑子眼角餘光只見陸昀的袍子下襬一動不動,繡在上面的水波紋細密精緻,只是小樑子這會兒可沒有心情欣賞,暗自後悔,怎麼就一時失心瘋說出這樣的話來,要是陸昀怪罪下來,只怕要狠狠的吃一回苦了。
半晌陸昀纔開口道:“去安排侍衛,我從巴爾斯那出來之後直接去靖國公府。”
小樑子還以爲自己聽錯了,啊了一聲沒有動彈,被陸昀踢了一腳才反應過來,歡天喜地的從地上爬起來顛顛的跑出了宮殿。
陸昀快步走去窗前將窗子打開,外面的空氣涼絲絲的,正好用來給發燒的臉降溫,只是他心裡砰砰亂跳,腦子裡也是亂哄哄的,一時竟不知該做什麼好了。
小樑子誤打誤撞的讓陸昀瞬間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想起以前同阿林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心中就如吃了蜜一樣的甜,又酥酥麻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