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安嬤嬤送了大壽的賬目進來給沈夫人看。沈夫人粗粗看過一語不發就放下了,阿林好奇,便拿過來瞧,這一看不要緊,阿林還真的嚇了一跳,這次大壽的花費不是一般的多,不過壽宴的質量卻差得可以。
因這次大壽秦氏廣邀賓客,因此賀禮收了不少,但是籌備賀禮花去的銀子卻極少,最起碼並不像賬目上寫得那般多,敢明目張膽的做這種手腳,這是把二房當成冤大頭了。秦氏也是仗着羅文簡不想同她一般見識,沈夫人又拉不下臉去找她對賬,纔敢這麼做的。
沈夫人心中冷笑,早就該出手教育教育她那兩個不成器的兒子,這回有了空閒,正好把這事做了,心裡想着該怎麼跟羅文簡說,就隨手打發阿林回去了。
去鄭嬤嬤那裡聽她講了一個時辰的“故事”,阿林就完成了一天的功課。看看時間尚早,阿林順路就去了沈禾那裡。
羅晴嵐、羅洮洮並羅靜都在二樓做針線,透過欄杆瞧見阿林遠遠的撐着一把五彩斑斕描金畫銀的傘過來,都俯在欄杆上招手叫她。
阿林看了一圈,並沒有見沈禾,便站住腳沒有上樓,只在樓下問道:“表姐去哪了?”
羅晴嵐道:“她從豐樂堂回來就去後山了,興許過會兒就回來了。”喊着阿林上樓,要瞧瞧她手裡那把新鮮花樣兒的傘。
阿林是來找沈禾的,聞言便揮了揮手去了後山。
後山並不高,不過植被茂盛,頗有些天然的趣味。一路順着長廊走上去,就看見沈禾在盡頭處的亭子裡癡癡的看着外面。
阿林心中納罕,走到她近前看了看,那邊並無風景,只是別人家的院落罷了,便道:“表姐你看什麼呢?”
沈禾伸手一指,道:“你看。那個小丫鬟已經跪了一個半時辰了。”
阿林順着她指出來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見隔壁家一個院子的正中間跪着一個小丫頭,年約十一二歲的樣子,雙手高高捧着一個銅盆,想也知道里面注滿了水。
沈禾又道:“那銅盆掉下來四回,她就捱了四次鞭子,也不知那家主人要罰她跪到幾時。”
阿林看了看太陽,道:“越來越熱了,興許過一會兒就不再罰她了。”說完難以置信的問道,“表姐。你在這裡待了這麼久。就是爲了看別人家的小丫鬟罰跪?”
沈禾抿嘴一笑。道:“那時哥哥帶着我去源州投奔姑姑,我路上不聽話,總是哭鬧着要爹孃,哥哥急了起來。就總是嚇唬我要將我賣去別人家裡做丫鬟。那時路上也不太平,要不是哥哥機智,一路逢凶化吉,只怕我這會兒連做丫鬟都是奢望。”
阿林安慰她道:“表姐還想那些事做什麼?如今表哥娶妻生子,又高中進士,要是秋上考中庶吉士,就可以留在京裡,不必出外授官了。”說着說着又笑道,“然後再給你找一門如意的親事。不就萬事大吉了嗎?”
沈禾聞言紅了臉,伸手就要擰阿林的嘴,道:“你這個促狹鬼!”看阿林躲遠了,沈禾坐下道,“人與人際遇不同。要是總羨慕別人,那就看不到自己所擁有的。即便是你這樣父母寵愛兄嫂禮讓的大小姐,也並非萬事都能如願的,更何況是我?”
看沈禾傷感起來,阿林便坐在她身邊,笑道:“二嫂說,天底下並非擁有最多的人最幸福,而是知足的人最幸福,說得定然就是表姐你了!”
笑了一陣阿林又拉過沈禾的手,安慰她道:“能不能如願,總要盡力一試,表姐儘管寬心好了。”
陷入戀愛的少女總是這樣患得患失,沈禾發出一番看似透徹的感慨,但實際上還是放不下心中所想,聽阿林勸慰,便又燃起希望高興起來,隨阿林一起尋羅晴嵐她們玩耍去了。
因爲羅老太太大壽,羅承嶼請了三天假,明日便要回京郊大營去了,因此撿了個空兒就去找了大哥羅承固。
羅承固在府裡時如果不是在小花園教元哥兒功夫,就絕對是在前院書房研究他的兵法。羅承嶼一找一個準,跟書房門外站着的家將打了聲招呼,掀開門簾徑直進去了。
一進書房就看見四壁架子上全是書,有竹簡的,絲帛的,卷軸的,經摺的,琳琅滿目,看上去就價值不菲。
羅承嶼驚訝道:“大哥,我記得剛搬過來的時候你這書房裡半邊架子都空着,怎麼短短几個月就裝得這麼滿了?”
羅承固看了看書架上的書,臉上難得露出一絲微笑,道:“都是別人送的。”
一瞬間羅承嶼悟了,原來做世子還有這等好處,怎麼就沒見有人給自己送東西呢!看羅承固臉上的笑意還未散去,羅承嶼心裡不平衡了,往書架邊一站就開始尋了好書往懷裡抱。
羅承固看了他一眼,道:“又是給弟妹蒐羅好書?看書勞神,太醫沒告訴你有孕的時候不能多看書嗎?”
羅承嶼聞言立刻又把書放了回去,嘿嘿笑道:“等孩子生下來,我讓她自己來找書看。”
羅承固看他在書房裡溜達了一圈又一圈,就是不說話,忍不住問道:“你來找我做什麼?”
羅承嶼這才突然想起來,一拍腦門埋怨道:“我就說忘了什麼,都怪你剛纔亂打岔。”
羅承固不由一腦門子黑線,到底是誰亂打岔。索性他素來面無表情的,羅承嶼也看不出來,就坐到羅承固對面,道:“你們宮裡那個玉郎楊毅,有沒有說好親事?”
羅承固道:“倒是沒有聽說——你要給他做大媒?”
羅承嶼笑道:“是昨兒個阿林說的,表妹好像瞧上他了,我想着楊毅這小子人品還不錯,要是把表妹嫁給他也是一樁美事。”
羅承固搖頭:“你想得太簡單了,楊毅身份特殊,他的婚事未必能夠自主。”羅承固在宮裡當值,比羅承嶼更清楚皇帝對羅家的微妙態度,自然對這樁婚事不怎麼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