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昀看見阿林整個人呈大字型緊緊的趴在離地面近一丈高的窗框上,不遠處是掉落下來已經摔成一塊塊的飛橋,不由失聲叫道:“阿林撐住,我來了!”
待陸昀接住阿林,阿林雙手十指鮮血淋漓,整個人止也止不住的抖個不停——竟是現在才真的知曉害怕。
一時阿林從陸昀懷裡掙脫出來,罵道:“都怪你!我差點就死了你知不知道!”還沒罵完眼眶就紅了,當着衆人的面就嗚嗚大哭起來。
陸昀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輕輕的執着阿林的兩隻手放在嘴邊細細的吹,一邊柔聲安慰道:“快別哭了,我這就送你回家去。”
說起回家,阿林想起大仇未報,轉身看向角樓的大門——徐芳卿正站在那裡,面色蒼白,雙手即便藏在廣袖中也可看到顫抖得很厲害,想必她失望極了罷?
阿林挑眉笑得爽快極了,道:“徐芳卿,你沒想到罷,我羅阿林竟然這般命大,從十丈高的地方掉下來竟然也只是受了一點皮肉傷,真是可惜了你的苦心經營!”
徐芳卿猶豫了一下走上前來,皺眉擔心道:“羅妹妹你在說些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呢?方纔我無意間發現你上了這個角樓,便趕緊上來想要告訴你那飛橋危險,誰知我上去時你已經走到飛橋中間了,雖然我極力想要救你,可惜力有未逮,幸好老天保佑,你沒有出事。”
這種顛倒是非的本事叫阿林看得歎爲觀止,索性也不與她囉嗦,只向陸昀道:“那邊角樓上還有一個男子,若是我猜得不錯,他應當是個侍衛,這邊角樓裡還有一把長刀,正是侍衛佩戴之物,你儘管去叫人搜查。”
陸昀聞言早就冷了臉,看了面色蒼白的徐芳卿一眼。揮手叫後面的兩個太監去搜。
可惜那個喬裝改扮的男子不知何時溜走了,長刀倒是還在,只是徐芳卿言道與她無關,事情竟陷入了僵局。
陸昀自然是相信阿林的,當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下令道:“將徐姑娘和她的丫鬟鎖起來,待本王稟明皇兄後再做定奪。”
徐芳卿極力鎮定,向陸昀強笑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殿下儘管去查好了。”說罷深深的看了四喜一眼,就跟着太監離開了。
阿林看她有恃無恐的樣子不免心中一沉。她在宮裡竟然可以做到如此地步。難道背後另有她人?
此時的皇后於百忙之際聽聞這裡發生的意外。驚得差點失手打破茶盞。徐芳卿到底意欲何爲,皇后的猜測八九不離十,左不過是爲了爭寵罷了,卻沒想到她竟然做得這麼絕。
不過是幾彈指間。皇后便做出了決定——保徐芳卿!若是任由陸昀審問徐芳卿,最後難免會水落石出,這內宮之中不是東風壓倒西風便是西風壓倒東風,滿京城人都知徐芳卿是皇后罩着的人,陸昀若是將徐芳卿定了罪,皇后娘娘的面子要往哪擱?傳信的嬤嬤會意,悄悄退了下去自去處置此事。
阿林平靜下來之後始覺十指鑽心的疼,便是膝蓋手肘因爲方纔的猛烈碰撞也是痛得站不住,陸昀叫了軟轎將阿林送去了重華宮。到重華宮時太醫已經候着了,見狀忙上前爲阿林診治。
此事並未蓄意張揚開來,但是阿林帶着一身的傷,一路被陸昀護着去了重華宮,本就是極其高調的事。沒等命婦們出宮,便已傳開了。只是大家對於阿林爲何會受傷都是不明就裡,不管怎麼猜測都絕不會想到是徐芳卿所爲。
阿林剛上好了藥,沈夫人與黃氏便急匆匆的趕了過來。沈夫人知道宮中並非說話的地方,謝過陸昀便帶着阿林回了靖國公府。
回去之後阿林將今日所經歷的飛來橫禍詳細說了一遍,氣得沈夫人捂着胸口順不過氣來。此次若非阿林命大,這會兒已是死得不能更死了。沈夫人趕着去小佛堂給菩薩上了一炷香,吩咐下人叫羅文簡快些回府來。
下午申時,自宮內悄無聲息的擡出一個猝死的侍衛。而此時陸昀肅容站在大殿之上,徐芳卿垂頭站在另外一邊,皇帝坐在御案之後,批完了面前的摺子,扔下硃筆疲憊道:“出了何事?”
陸昀看了徐芳卿一眼,道:“因今日冬至,命婦進宮朝拜,我原想着偷着去瞧阿林一眼,誰知安樂公主看見了我,跑來說阿林被一個面生的小太監帶去東邊角樓尋我去了,我立時就跑去了東邊角樓,誰知卻看見……”
徐芳卿很快的擡頭看了陸昀一眼,手中緊緊的抓着袖口。
“看見阿林手中抓着長鞭懸掛在角樓外,只靠那長鞭纏着窗框纔沒掉下去,徐芳卿站在樓內,卻故意將那長鞭解開,意欲置阿林於死地!”陸昀的謊話說得義憤填膺,當時他跑在最前面,連兩個太監都不能確定陸昀有沒有看到這一幕,遑論跑在最後的安樂公主。
皇帝聞言蹙眉,看向徐芳卿的眼神帶了冷意。
徐芳卿恍若未見,只盯着陸昀,難以置信道:“你……你竟然爲了她不惜欺君?”聲音顫抖如風中落葉,不成個音調。
徐芳卿的局做得太好,後面還有皇后爲她收拾殘局,陸昀查證時便覺阻力重重,無奈之下只好親自上陣,以對抗徐芳卿。
大殿之上靜得滴水可聞,徐芳卿突然笑了,臉上帶着瘋狂,道:“你爲什麼就是不喜歡我?我哪一點比不上羅阿林?不管我怎麼努力你都不會多看我一眼,難道只因爲我沒有羅阿林善良?你以爲羅阿林就是什麼善輩嗎?她命人在大街之上攔我馬車毀我閨譽,還親自到我面前承認此事以示威風,你若不信儘可問她!”
陸昀聞言哼了一聲,正要回話,卻聽皇帝沉聲呵斥道:“此事若無證據就都給朕退出去,在這裡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這話一出,陸昀也無語了,若是有證據他哪還需要親自當證人?徐芳卿則是低聲哈哈哈的笑個不住,顯然是不大正常了。
待陸昀被皇帝轟走,皇后又來了。這樁婚事是她保的媒,徐芳卿也是她一手捧出來的,因沒有真憑實據,皇后還想着替她說說好話,沒準還能照舊嫁進睿王府。
豈知皇帝聽到皇后砌詞狡辯,只道:“徐芳卿心地歹毒,可見她父母也不是什麼好人!這樣的人怎能做睿王側妃?朕不追究你看錯人之罪,你也不必再爲她說話了!”
皇后聞言有些慌了神,因小失大就太不值得了,皇帝顯是看透了此事,若是爲了一個徐芳卿失了聖眷,就是幾個徐侍郎也不夠賠的,忙住了口回了甘泉宮。
徐芳卿出宮之時已是半瘋,回到家之後沒多久便被徐侍郎又送去了庵裡,庵裡的住持爲她念了清心咒,卻沒有多大功效。
晚膳之前,羅文簡進宮爲阿林討回公道,向皇帝直言,若是不懲治徐侍郎父女,他便親自動手。
這話說得太不客氣,皇帝有些不滿,不過權衡利弊之後,皇帝依舊安撫了羅文簡,言道此事只有當事人的一面之詞,並無真憑實據,若是以此爲罪名處置徐侍郎,只怕人心不服。
羅文簡是做好了準備纔來的,在京裡經營數十年的信息網不是吹牛的,只有宮內少數幾人知道的侍衛暴斃之事也被他查了個底朝天,此時便沉聲道:“下午未時末,帶刀侍衛劉延青被皇后的心腹太監帶到人跡罕至的長信宮,不到一盞茶功夫就被兩人擡了出來,之後報了暴斃,很快便送出宮外。難道這還不算證據嗎?若是陛下不信,臣這裡還有許多密報,皇后三日前遞信給徐侍郎,命他聯絡衆大臣請立太子。徐侍郎這三日東西奔波很是繁忙,已是醞釀着明日上朝便一齊請陛下立大皇子爲太子……”
皇帝聽到這裡驚怒交加,喝道:“住口!”這些事就連他都不知道,羅文簡卻知道得一清二楚,難道還不能說明些什麼嗎?
小半個時辰之後羅文簡滿意的出了宮。戌時天已經全黑了,徐侍郎府突然來了傳旨的太監,一羣如狼似虎的禁衛軍圍住了徐侍郎府,帶隊的便是羅承固。聖旨上言道徐侍郎違反朝廷律令,私下勾結朝臣密謀皇儲之事,涉嫌結黨營私,着即撤官查辦,並抄家以警示朝臣。
預備着明日聯名上書的朝臣今夜不眠,殺雞儆猴的效果極好,從此時開始,請皇帝立太子的聲音幾乎銷聲匿跡。
過了兩日阿林好了許多,沈夫人親自帶着她去了梅花庵還願,並許諾要給菩薩重鑄金身。
徐芳卿每天傻呆呆的跪坐在蒲團之上,因她家敗落,尼姑們也懶得管她了,只等着有什麼人想起這個瘋子,要麼帶去充作官奴,要麼被徐家族裡帶回去教養。
這日梅花庵熱鬧非凡,喬嬤嬤作爲先期到達的人員,竟在路上偶遇了像是丟了魂兒一樣的徐芳卿。徐芳卿本來雙眼無神,一邊在路上挪着腳步,一邊口中低聲唸唸有詞,一眼瞥見擦肩而過的喬嬤嬤,像打了雞血一樣,一下子撲過來抓住喬嬤嬤的胳膊驚喜交加的大叫道:“喬嬤嬤!你是來幫我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