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林對旁人關心有限,唯有對父母哥哥最是上心,平日裡都是父母哥哥們護着她,但她也同樣最不能忍受父母哥哥被人傷害。大哥此時應該還在宮裡輪值,二哥則又去了京郊大營,恐怕一時半刻都回不來。
正想着,太醫已是急匆匆的趕來。阿林見家中事務井然有序,母親也不見慌亂的神色,便忽的起身出門去了,屋裡衆人都去關注太醫,卻都沒發現阿林神色不對。
阿林出了豐樂園就往前院去了,黃氏和雙卿過來時正巧看到阿林的背影。雙卿腳下不停,叫了丫鬟來小聲吩咐她跟着阿林,看她要往哪裡去。
且說羅文簡受傷回了內院,幾個幕僚不敢就此散去,都在前院等着消息,議論紛紛。
羅文簡的第一心腹幕僚,也是一直跟隨羅文簡征戰的老軍師齊與之知道內情,因此並不十分擔心,便不停的安撫衆人。
阿林問了書房的小廝,得知當時同在書房的除了羅文簡還有老軍師齊與之,便忙去了書房一側的小偏院,齊與之師傅果然正與幾位幕僚在此等候。
齊與之見阿林滿臉怒色的來找他,心下沉吟,看姑娘的神色想是並不知道其中的秘密,這會兒定要尋某些人的晦氣,要不要告訴她呢?
齊與之另闢一室帶阿林進去,關切道:“國公爺現在如何了?”
阿林向他福了一禮,答道:“父親說只是皮外傷。”又忙問:“齊師傅,房樑好好的,怎會突然掉下來,這前院的書房不是也整修過嗎?”
齊與之點了點頭,嘆道:“內務府自來貪腐,只是貪了銀子也就罷了,沒想到連房樑都偷工減料,也虧得國公爺躲閃及時,不然的話……”
阿林握拳砸向桌面,咬牙道:“內務府得了偌大好處,卻要我爹爹吃官司,如今更是出了這種事,這口惡氣不出,我們靖國公府以後便沒臉出去見人了!”
齊與之忙勸道:“姑娘息怒,內務府總管丁壽是先帝乳母的兒子,今上知道他的所作所爲都是睜隻眼閉隻眼的。此事錯在內務府和工部,只消明日將摺子送到御前,陛下定會主持公道的。”
阿林卻聽不進齊與之的勸告,徑自道:“丁壽此時應在宮內當值罷,我便帶人守在宮外,定要給他點顏色看看!”說着就要出去。
阿林的反應都在齊與之的預料之中,若是阿林先去“小小的”鬧上一回,說不定此計更能見效,見阿林已是走了出去,齊與之忙叫道:“丁壽這幾日一直都在槐樹衚衕的宅子裡,孔天成他們幾個小子去過那……”
阿林遠遠的聽到齊與之的話,也不回頭,揮了揮手道:“多謝齊師傅!”
齊與之見阿林風風火火的出了院子,站在廊下看着細密的雨絲,撫着鬍鬚微微笑了。本來還在發愁怎樣把靖國公受傷的事悄悄傳到丁壽的耳朵裡,現在想想,還是叫阿林去鬧一場最好。阿林本就未成年,又是個姑娘家,就是把丁壽的宅子砸個稀巴爛,一句“小姑娘胡鬧”就能混過去了,這可與世子爺羅承固或者二少爺羅承嶼去砸人家的宅子性質不同。
春雨綿綿,路上行人不多,阿林帶着十幾個腰跨長刀的家將就快馬往槐樹衚衕奔去。
槐樹衚衕的青石板路窄窄的,卻被雨水沖洗得極乾淨,四周都是三進四進的院落,想必不是小富也是小貴。孔天成將馬停在兩扇黑漆大門前,向阿林示意就是此處。
阿林眼睛微眯,擡頭看了看上面猶自滴水的黛色筒瓦,道:“留兩人在外守着,孔大哥去叫門!”
孔天成得令下馬,上前去將門環拍得咣咣響。半晌裡邊有人匆匆跑來,大聲抱怨着將門開了一條縫,還沒看清外面的不速之客是誰,就已被孔天成大力將門推開,推了他一個趔趄。
阿林也不下馬,控着繮繩便催大黑上了臺階,衝進了大門。門房老頭看着十幾個凶神惡煞的人在他面前騎着馬衝了進去,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這宅子雖然只是丁壽衆多財產之一,不過卻收拾得又華貴又精緻。別的不說,只看前院甬道兩旁的半人高鎏金瑞獸就知道丁壽有多財大氣粗了。
阿林越看越來氣,區區一個內務府總管,貪了銀錢還不好好做事,自己爹爹受傷在家,他卻在這裡好生享福!
雨天裡下人們都躲在屋內偷懶,直到阿林闖進內院方纔有人發現,紛紛跑了出來尖叫示警。只可惜了宅子裡的許多上品花木,都被馬蹄無情踐踏,也不知還能不能再長出來。
一時來到內院,丁壽聽到動靜匆匆撩開簾子出來,穿了一身醬色道袍走到廊下,望着院子裡被衆人簇擁在中間的阿林,又驚又怒:“爾等是何人?竟敢擅闖私人府邸!”丁壽幾眼便看出這些凶神惡煞之人不是打家劫舍的匪徒,倒更像是豪門大宅的家將。但是他做官幾十年,樹敵不在少數,因此匆忙間竟不能確定是誰家上門尋仇來了。
內院只得十幾個丫鬟婆子,屋內倒是有五六個正值妙齡的歌舞伎,此時悄悄的趴在窗戶邊向外瞧。其中一人頭戴點翠鳳釵,身穿大紅灑金輕容紗襦裙,華貴非凡,被幾個人圍在中間,卻正是不久前阿林在酒樓見過的小唱楚煙。
丁壽在飯局上初見楚煙便驚爲天人,將其包下帶回這處幽靜宅邸,這幾日也是爲了她才整日在家消磨時間,短短几天已是在楚煙身上砸下幾千兩銀子,楚煙便也決定死心塌地在丁壽身邊搏個前程。
這時楚煙向外一看,立時認出了阿林,又看那十幾人高頭大馬,腰挎長刀,外院的管事小廝又都被攔在外面,不由倒抽一口冷氣。
且不提楚煙作何想法,丁壽先是聲色俱厲的呵斥阿林等人一番,表示自己是朝廷重臣,要是阿林等人主動退出去就不與之計較,阿林聽了只是不屑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