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寧拎着酒袋灌了一口,小圓臉兒上油光中透着粉紅,轉到容若身旁用手臂蹭了蹭容若的胳膊笑嘻嘻道:“老兄瞞的好嚴實,連我都沒瞧出來,嘿嘿,前些天還險些……”
“險些怎樣?”容若蹙眉追問道。
“沒什麼,沒什麼,呵呵,容兄莫緊張呦!我只是跟那丫頭開了個小玩笑而已,無傷大雅,無傷大雅!”常寧笑嘻嘻灌了一口酒,話鋒一轉而過。
“今日看來,你倆的這段情愫卻堪稱明珠與蟾光輝耀相合,連我都忍不住羨慕你得此佳人呢!”顧貞觀語氣酸溜溜地說道。
“明珠的確是明珠不錯,只不過嘛”常寧又接起了話頭,卻也只說半句便又灌起酒來。
“哎!我最厭煩的便是你這性子,癟嘴葫蘆似得總倒不乾淨,且說完了再灌你的黃湯。”顧貞觀性急,見不慣常寧說話吞吐不明的習慣,因而兩人見面總掐架。
常寧卻也不與他計較,只拿一雙精豆子似得小黑眼兒瞅着容若說道:“這可是顆夜明珠,太過扎眼了呦!”
常寧這句咋聽似玩笑話,卻如一根尖銳的鋼錐,戳中了容若心中緊繃的那根弦,容若似被兜頭灌下一瓢涼水渾身打了個激靈,一股不祥之感頓時籠住心頭……
乾清宮的明瓦廊檐上,淋淋漓漓着驟雨初歇,未淌盡的水珠一滴滴掉落在丹墀下。
李德全靜靜侍立在門外,看了眼西殿門前櫃上的自鳴鐘,已近兩個時辰了,恭親王常寧進去就一直未曾出來,皇上說過,沒有他的傳喚,任何人等不得擅自入內,連奉茶的太監也不準進去。
天氣已漸漸熱起來,李德全輕輕擦拭着額角的薄汗,看了眼廊檐外依舊陰沉抑鬱的天氣,心中暗歎:這雨還未下透,看來還憋着場更大的呢!
正琢磨着這兩日,皇上那隻新馴化的海東青突然不思進食的事兒,眼角餘光閃過一個人影,李德全擡臉一瞅,正是索額圖的寶貝女兒,新進的蘭貴人。
李德全遠遠地迎過去,欠身拂袖,單腿跪地:“奴才給蘭貴人請安,蘭主子吉祥。”
“起來吧!”寶蘭揚了揚手,略帶慵懶的眼神掃了眼冷清的乾清宮正廳,問道:“皇上還忙着批閱奏章呢?還是有人在裡面?”
“回蘭主子,皇上此時跟常寧王爺說話呢。”李德全如實回覆。
寶蘭脣邊勾起一彎不易察覺的淺笑,一轉身,侍立在後的宮女懷裡端過一盞紫砂湯盅,小心翼翼地捧放在寶蘭手裡,寶蘭轉而獨自向內殿走去。
“蘭貴人請留步!”李德全趕忙緊跑幾步攔在寶蘭面前,賠笑說道:“蘭主子,不是奴才故意擋着您,實在是皇上特意交代過,沒有皇上口諭,誰也不能進去,您且留步,要不在東廂那邊兒略等一會兒,等皇上說完了話兒,我即刻去告訴您。”
寶蘭聞聽,立刻眉橫目怒道:“哼!皇上有專門說過不許我進去的話兒麼?前些時皇上也說過不許叫人進去的話兒,卻都不曾針對我,你如今仗着自己是皇上身邊兒的老人,也不打量輕重連我都敢攔,改天看我不回了皇上,給你換個地方享受去!”說罷,繞過李德全便要硬闖。
乾清宮內,康熙正專注翻閱常寧帶回來的一個賬簿,常寧將盤查出問題的地方用藍色小楷做了標註,康熙有些地方仍看不明白,正在詢問,忽聞門外傳進來一陣嘈雜聲。
康熙有些薄怒,擡起頭,皺着眉頭喊道:“門外誰在喧譁?”
門口的寶蘭和李德全聽見內裡傳出康熙的聲音,便都噤了聲,李德全無奈回道:“回萬歲爺的話,是蘭貴人來了,要進去伺候。”
康熙想了想,將眼前的賬簿合上,說道:“讓她進來吧!”
李德全將身子退至旁側,躬身道:“蘭貴人請。”
“哼!”寶蘭鼻息冷斥了一聲,順帶狠狠瞪了李德全一眼,懷抱着紫砂湯盅跨步進了內殿。
“你一個貴人跟李德全在乾清宮門廳吵嚷,成什麼體統!”康熙見寶蘭進來,面露不悅說道。
寶蘭卻對康熙的輕斥,絲毫不以爲意,臉上始終帶着和婉笑靨,將懷裡的湯盅放在康熙的小炕桌上。
寶蘭也不顧常寧在旁,側身坐在康熙背後,一雙手輕輕揉捏着康熙的肩膀,聲音嬌柔如水,緩緩說道:“臣妾知道萬歲爺理政時神情專注,不願被打攪,可臣妾是萬歲爺的妃嬪,只一門心思記掛着萬歲爺的身子骨,只曉得萬歲爺累了臣妾心疼難安,還望萬歲爺體察臣妾一番癡心。”
寶蘭說至動情處,竟將臉輕輕貼靠在康熙的後背上。
常寧原本侍立在康熙的康桌旁側,見此情景,眨巴了兩下黑豆眼兒,默默退至牆根面壁站着去了。
康熙輕輕推開寶蘭說道:“你的情朕領了,這東西就放下吧,朕還有事與恭親王商議,你且回去吧。天漸熱了,晌午日頭烈,別動不動就跑來這裡,當心暑熱再折騰出病來。”
寶蘭原本想多留一陣子,見康熙無心顧及自己,也只得泱泱地退了出去,臨行前,忍不住偷偷瞄了桌上的賬簿一眼。
康熙看了眼仍舊面壁站着的常寧說:“蘭貴人走了,你過來吧。”卻見常寧仍舊面壁站着文絲兒沒動,康熙又叫道:“常寧。”只見恭親王仍站着不動。
康熙微皺起眉心高聲喊道:“六子!幹什麼呢你!”
“啊?!”常寧仿似被人由夢中驚醒了一般猛地轉過臉,一臉莫名看着康熙,一雙黑豆小眼兒眨巴眨巴,裡面充滿着無辜和莫名。
“蘭貴人已走多時,朕叫你幾聲沒聽見麼?怎麼不回話!”康熙面色肅然,責問道。
“呃,這個,請皇兄贖罪,臣弟剛纔,臣弟剛纔……”常寧說話結巴,並不好意思的用手搔了搔後腦勺兒,還碰歪了頭上的紅頂子,樣子略顯滑稽。
康熙瞅着他這樣子,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剛纔的薄怒也消散了。問道:“你剛纔怎麼了?如實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