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一聲震怒,嚇地跪了滿地的宮人一個都不敢起身,紛紛趴着退出了門外。
勤嬪隨着康熙疾步走至牀邊,懷袖閉着眼,蒼白的臉側,緩緩滾下一串清淚,手裡依然死死攥着那張不知道誰傳來的字條。
康熙緩緩在懷袖身邊坐下,伸臂將其攬入懷內,溫熱的手掌在懷袖背上輕撫,猶如安撫一隻受了驚的小獸。
“懷兒不必難過,有什麼話跟朕講,有朕給卿做主!”
懷袖的下巴抵在康熙寬厚堅實的肩膀上,雖然閉着眼,卻能清晰地感覺到來自康熙懷抱濃濃的保護欲。
或許是太過傷心,懷袖下意識將臉埋進康熙的頸間,彷彿急欲尋求一個可以不去面對這些的溫港。
康熙的手臂將懷袖圈住,滿心疼溺氾濫,也顧不得當着勤嬪的面,伸手便將懷袖攬坐在自己懷內。
勤嬪先前本站在牀邊,見此情景,便悄聲向門外退去。
康熙柔聲安撫,伸手去握懷袖的手,卻摸着了她手裡死死攥着的那張字條。
康熙將懷袖手裡揉皺的字條拿在手裡一看,臉色頓時大變,怒道:“這是誰遞來的條子!”
原本剛走至門邊的勤嬪,腳還沒跨出門,就聽見康熙詢問,此刻屋內沒一個人在身邊,勤嬪便只得又折回房內。
見康熙手中捏着那張紙條,氣地手直髮抖,勤嬪只得輕聲回道:“這字條是映雪方纔拿進來交給懷兒的。”
康熙怒道:“映雪呢?讓她立刻進來回話!”
外廂站着的福全聽見康熙傳喚映雪,便趕着將映雪帶了進來。
映雪一進屋,便跪在地上磕頭。
康熙將字條向前一伸,問道:“這條子可是你給你主子的?”
映雪擡起頭看了眼康熙手裡的字條,輕輕點頭:“是奴婢給主子的沒錯。”
康熙不待映雪說完,立刻向門外高聲道:“傳御前侍衛,將這賤婢拉去,送慎刑司杖斃!”
門外立刻進來兩個御前侍衛,拖着映雪的左右手臂就往外拽。
映雪還不明狀況,聽到康熙口中說出“杖斃”二字,嚇臉色發青,根本說不出話,硬生生被兩個御前侍衛拖了出去。
勤嬪只狀,立刻解勸道:“萬歲爺息怒,臣妾聽聞這字條也並非映雪所寫,而是有人偷偷塞給她的,萬歲爺若不問清楚就將人打死了,豈不是死無對證了?”
康熙卻板着臉道:“她既然在身邊伺候主子,就當明白,不是什麼東西都能給主子看的,眼下犯下過錯。理當受罰!”
勤嬪見康熙執意,也只得噤了聲。
懷袖緩緩張開眼,伸手拽了下康熙的衣袖,虛弱着聲線道:“萬歲爺還是聽嵐姐姐的,將映雪放回來吧,她並不識字,也不能全怪她……”
康熙聽懷袖開了口,無奈只得讓李德全把人又追回來。
映雪重被帶進房內,康熙便將這字條的來歷又仔細問了一遍。
映雪照着先前的情景又跟康熙詳詳細細回了話,這才安然退出了殿外。
映雪出去後,康熙本欲勸解,懷袖卻掙扎着由康熙懷內直起身子,哭紅的眸子,如水洗過的星子般晶瑩澄澈,巴望着康熙,更顯楚楚可憐。
“萬歲爺,家師吳漢槎先生究竟怎樣了?前些天萬歲爺剛冊封的太子太傅,怎麼好端端的就……”
康熙輕嘆,將懷袖鬢邊滾亂的髮絲輕輕梳理在耳後,柔聲安撫:“懷兒好生照顧身子,吳漢槎不過是些皮外傷,並無大礙,朕已命太醫院的御醫好生爲其診治,估摸着將養些日子就好了。”
懷袖微愣了愣,望着康熙問道:“萬歲爺的意思是……吳先生沒死?”
康熙笑了,寵溺地撫着懷袖的髮鬢:“傻丫頭,吳漢槎如今是朕親封的太子太傅,官居一品,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賜死呢?就連太子也沒這麼大的權利!”
懷袖方纔乍見那紙條,還以爲吳漢槎已遭逢毒手。此刻只覺心裡突然鬆了一口氣,渾身無力地癱倚在康熙的臂彎裡。
折騰了這大半天,懷袖周身睏倦至極,雖然昨日的病已經好了,可眼下身子又虛脫不已。
康熙喚來李太醫又爲懷袖開了安神養心的藥,又好生安撫了一會子,便與勤嬪一起離開了。
懷袖靜靜躺在牀上,聽得身邊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輕聲喚道:“映雪,換心字香吧,我想睡會兒。”
“映雪不在這兒,剛纔被萬歲爺責了,眼下正立在後院的雪地裡哭鼻子呢!已經站了大半個時辰了。”搭話的卻是渙秋。
懷袖緩緩張開眼,輕嘆道:“你們趕緊傳了我的話兒去,將那倔強的丫頭給我拉回來,本就犯了錯,難不成還想凍病了託懶不做事了不成!”
渙秋聞言,轉身說與了福全,不過少刻的功夫,映雪便跪在了懷袖的榻前。
眼哭地跟桃兒似得,臉被風刀子割地紅得發紫。
懷袖沒力氣訓她,只淡淡道:“你既然知道我的心思,爲何還要這麼作踐自己?”
映雪抽泣着回道:“我就是恨自己太笨,不如當年翦月姐姐心思細緻,跟在主子身邊留心學幾個字,不至於犯我這樣的錯誤……”
懷袖輕嘆:“你既有這份心,這些都不是難事,你只記得我身邊少不得你,你自當好生珍重纔是,也不枉我方纔在萬歲爺面前維護你!”
映雪聽懷袖這番話,哭地更兇,狠狠在地上磕了幾個頭,站起身將眼淚用衣袖子一抹,便轉身去做事了。
懷袖知道映雪雖是火烈性子不服輸,可聰慧卻是這幾個丫頭中頂尖的,今日經歷這一劫,對她也未必不是好事。
心緒平復下來,懷袖不免又惦記起吳漢槎。
吳先生突然被太子重責,雖然康熙並未言明理由,可懷袖卻心知康熙必定想到此事與寶蘭脫不開干係。
寶蘭剛被責,吳先生就被太子毒打,寶蘭又是太子的親姨娘,而吳漢槎又是懷袖好不容易由寧古塔救回來的授業恩師。
太子杖責吳漢槎,在那些明眼人看來,跟杖責懷袖沒什麼區別。
最令懷袖難受的卻還不是這身外之痛,而是康熙對此事秘而不宣的態度。
闔宮只瞞着她一人,莫不是礙着寶蘭背後的索額圖和皇太子,只叫她忍氣吞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