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僕從果然取來一盞碩大酒杯,由竹根雕制而成,竟比尋常酒杯大出數十倍。
明珠命人將酒杯注滿,指着杯中酒笑道:“我知樑汾素不飲酒,宴席間從來都是以茶代酒,今日,你幹下這一杯,我爲你救吳漢槎。”
容若聞聽明珠此言,喊了聲:“阿瑪……”
容若纔出口,顧貞觀已雙手捧起酒杯仰頭便灌。一口氣已喝下大半盞,因灌的太快,嗆住喉嚨,急咳不已,手捧不穩杯盞,潑灑了一身,但仍欲強將酒喝下。
常寧和容若均感動不已,連一旁端坐的一等公頗爾噴,見此情景也深爲動容。
明珠見顧貞觀舉杯欲繼續喝時,趕忙伸手將杯盞奪下,笑嘆道:“夠了,我不過與你做耍的,你真不喝,我難道就不救吳漢槎了?”
明珠將杯盞放在桌上,見容若等三人目光殷殷望着自己,笑道:“這件事其實很簡單。皇上既然已經有心讓他回來,這是頂要緊的,依照大清律,刑部今日也說的不錯,此類案件原不在大赦之列,但不赦,卻可贖。”
三人聽此言頓時大悟,顧貞觀趕着問道:“當如何贖法?”
明珠繼續道:“你們先去工部,打問出行情,咱們代吳先生湊一筆銀子遞上去,拿了收據,再到刑部。這也是大清律載明瞭的,刑部絕不能留難,而後一紙公文送至寧古塔,吳先生就回來了。”
聽完明珠的一席話,至此時,三人均恍然。
一等公頗爾噴在旁坐聽完明珠此言,不禁笑贊:“明相在朝數載,果然對咱們大清朝的律法爛熟於心,我等好生佩服。”說罷舉杯相敬。
明珠微笑推辭讚譽卻飲下杯中酒。
頗爾噴方纔目光一直落在容若身上,先前他在朝中爲官時候,曾任領侍衛內大臣,是容若的頂頭上司,自那時起他便對容若頗爲賞識,時隔數年,今日再見容若,不但氣質依然,且隨着年齡增長,性情中又添了幾分穩重,越發喜歡。
明珠深知頗爾噴喜歡容若,開口道:“性德,見王爺在此,還不敬酒?”
容若聞聽,趕忙上前親手把盞,爲頗爾噴斟滿又爲自己添了滿杯,雙手舉杯道:“容若恭敬王爺。”說罷仰頭將酒一飲而盡。
頗爾噴欣然飲下容若敬的酒,笑呵呵拍了拍容若的肩膀道:“此次回京再見你,又出息不少,我冷眼瞧眼下你在朝中已頗受重用,我與你阿瑪均已上了年紀,見你有如此佳績,不禁感慨,後生可畏呀!”
容若與頗爾噴寒暄,明珠與頗爾噴請恭親王常寧入席,常寧只說了幾句客套話,卻拒不飲酒,在旁邊冷眼瞧着頗爾噴拉着容若閒敘,看了少時,常寧脣角不自覺勾出薄笑,眨了眨那對黑豆小眼兒,而眼內神情,卻不禁生出黯淡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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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幾場秋雨,天寒漸濃,晨課時分,月牙和官召羽已需披薄氅,懷袖也吩咐翦月早些將書房籠上炭火,以免衆人受了寒氣。
這日晨課才罷,蘇麻喇姑便走了進來。懷袖見了欣喜不已,上前幾步迎出院落道:“蘇麻姑姑今兒怎得空來我這裡?”
蘇麻喇姑卻笑着伸手指向書房門前站立的月牙和官召羽道:“還不是你這兩個磨人的學生,非要我來,卻又不說明所爲何事。”
懷袖擡眼看向月牙和官召羽,只見她二人正站在房門前擠眉弄眼,不知倆人肚子裡又悶着什麼主意。
三人將蘇麻喇姑迎入屋內,映雪奉上茶,蘇麻喇姑落座笑問:“現在你們總該告訴,調派了我來究竟有何吩咐?”
懷袖也不曾聽聞她二人說過有何事,因此也頗感好奇。
月牙和官召羽互相對視,不禁笑起來。
懷袖知道這兩個丫頭皆性子活潑,如今倆人湊到了一處,自然要經常尋些點子來熱鬧取樂,今日見此情形,多半是二人又想到了有趣的主意,隧即佯裝惱容,嚴肅道:“你二人究竟勞煩蘇麻姑姑所爲何事?還不趕快說出來,鬼鬼祟祟的,竟將我倆全裝在葫蘆裡,再不說,我們可不理會了。”
說罷,牽起蘇麻喇姑的手笑道:“姑姑好容易來我這裡,咱不跟她倆個浪費功夫,我帶你逛後面的園子逛逛,我新進栽了些花草,正想着叫你來欣賞呢。”說罷,偷偷向蘇麻拉姑眨巴幾下眼睛。
蘇麻喇姑何等聰穎,當即明白懷袖的意思,起身笑道:“你說的正和我意,那咱們這就去吧。”說罷二人手挽着手徑自向書房外走,竟將月牙與官召羽晾在當地全不理會。
月牙和官召羽見她二人要走,趕忙着急地擋在門前,月牙笑盈盈插入懷袖和蘇麻喇姑中間,伸臂挽住二人撒嬌道:“好師父,好姑姑,我倆個自然是有事求你們才如此,你們先坐下,邊喝茶邊聽我倆說。”
懷袖與蘇麻喇姑相視而笑,重又落了座,聽她二人究竟要搞什麼花樣兒。
月牙先問懷袖道:“師父還記得在承德行館時候,你曾教我唱崑曲《牡丹亭》嗎?”
懷袖點頭道:“這個自然記得。”
月牙緊接着說:“那時我原本學了打算唱給老祖宗聽的,可後來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弄得我也沒心思專心學戲,也就撂下了。”
懷袖聽此話,想起承德行管時候的事情,微微點頭。
官召羽在旁接起話茬道:“前日,我和月牙提及過些日子便是老祖宗的壽辰,想着如何爲老祖宗預備壽禮,着實犯愁。月牙突然說起這個茬,我便想,老祖宗其實什麼也不缺,但既然做壽,無非圖個熱鬧,咱們何不親自排演一齣戲曲,博她老人家一樂,總比外面請來的戲班子有趣的多不是?”
“正是正是,我倆與你們商議的也正是此事!”月牙連聲附和道。
懷袖與蘇麻喇姑聽她二人如此說,先是略顯驚訝,但細細想來,也卻是一樁可行之事。
蘇麻喇姑先含笑點頭道:“這個主意確是不錯。一來,老祖宗的確什麼也不缺,咱們不論花多少銀子,無非起個錦上添花的作用,給她老人家白添置一件不需用的物件罷了;二來,老祖宗如今雖然年紀大了,反而越害怕冷清寂寞,總希望身邊常有人陪伴,也愛熱鬧,尤其是萬歲爺,公主和幾個親王貝勒,尚或哪一日誰來請安,她一整天都心情極佳,因而,我想咱們若預備這個壽禮,定是最能討她歡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