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袖聞聽不解問道:"這是爲何?那對大鳥尋它不見,還不知要如何焦急。"
福全解釋道:"我曉得姑娘是善心,可眼下已至深秋,再過些時候便要立冬,鳥兒多半都南飛越冬去了,這小鳥顯然是出殼晚了,無法在秋天之前長出羽翼,它的父母八成已撇下它飛去了南方,此時將它放回去,即便餓不死,過些時日,夜裡下了重霜,它也活不成。"
懷袖聞聽,心中不忍,略想了片刻對翦月道:"你去找個小些的竹籃兒,給裡面鋪上棉絮,咱們養着它吧,瞧着怪可憐見的。"
翦月應聲去了不多時,便尋來一個圓底兒小籃兒,懷袖將那依偎在她掌心的幼鳥放入籃子內,瞧着那小傢伙睡的香甜,衆人不禁相視而笑。
晌午過,懷袖又覺頭有些沉悶,便攜了本書欲向內院行去,忽聞前院有宮女問安的聲音,跟着傳來一個女子溫柔的說話聲,只聽那女子問:"師父此時正午歇嗎?"
懷袖聞聽此言便已知除了官召羽再無旁人,但不知她此時來尋自己卻爲何事。
懷袖突然想起上午排戲時候,她唱至"原來奼紫嫣紅開遍,都賦予這般斷壁殘垣……"時,官召羽眼神內悄然閃動着一絲悽然。
此時,映雪已經引着官召羽轉過正廳走進書房這一層院落中,見懷袖捧着書站在書房門口,官召羽趕忙上前一步先給懷袖行禮。
懷袖牽起官召羽的手讓入書房內,笑問道:"怎麼這時候又跑了來?可用過午膳了?"
官召羽點頭道:"用過了,恰巧路過此處,便進來瞧瞧師父做什麼呢。"
說罷,見懷袖手邊放着一本書,官召羽好奇去過去翻開來看,見是一本莊子的《南華經》,不禁輕嘆:"師父果然心胸豁達,連讀的書都超然物外,不像我們這些深陷紅塵的人,整日間爲些瑣事煩悶。"
懷袖聽完不禁笑道:"你纔多大的年紀,就說這樣的話?你方纔說路過我這裡,莫非未與月牙公主和蘇麻姑姑同回慈寧宮,是去了何處?"
官召羽聽見懷袖如此問,忍不住又是一陣喟嘆道:"我方纔去看我哥了,也不知道他這些日子怎麼了,總喝悶酒,前日我遇見恭親王,跟我開玩笑說我哥都快將他府裡的酒喝光了,哎,我雖然知道王爺是與我說笑的話,但也知道多半是他的確喝了不少的酒。"
說至此,官召羽忍不住嘆息一聲,無奈道:"我深知我哥的性情,自幼便愛惹是生非,無事也要生出些事情來,想法偏執,行動輕狂,偏生我阿瑪和額娘只他這一個獨子,萬般寵愛之下慣得越發無法無天,捅出天大的簍子也捨不得動一根指頭,我常擔心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我哥得給阿瑪惹來禍患,偶爾勸二老幾句,多半也無濟於事。只盼着我哥年齡漸長,性情也能漸收斂些,再不,等日後成了親,老天保佑給他娶個厲害的嫂子管束住他,也便好了。"
懷袖聽見官召羽提及官千翔,想起那日晚間的事情,心中納悶他那樣桀驁的性子又怎像是借酒消愁的?
不過此時親耳聽見官召羽如此說,不由得想他當日那樣放肆的行爲,或許也因心中不痛快所致。
官召羽端起杯盞呷了一口茶汁,重新開口時卻轉換了話題。
"我哥哥的事自有阿瑪和額娘操心,原也不礙着我什麼,我今日來尋師父,是爲了我自己……"
說罷,一雙溫柔的眼眸望着懷袖,淺語低吟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懷袖聽見此句,微微蹙起繡眉,細細察看官召羽的神情,見她眉宇間微斂清愁,目光之中雖然盡是綿綿相思之意,卻在最深處扣着解不開的情思千千結。
懷袖聽見她幽幽地只說了這麼一句,便含笑輕語道:"恨不知所蹤,一笑兒泯……"
官召羽卻輕輕搖了搖頭道:"相逢咫尺,心若天涯,我卻總放不下他。"
懷袖聽她如此說,便道:"既然解不開心結,就不要爲難自己,以你的身份,誰嫁不得?他是已家有妻室了麼?若非如此,郡主只要將此人告訴了老王爺,豈有不成之禮?"
官召羽搖頭道:"並不是,他家世與我家倒也般配,我阿瑪也很喜歡他,但每次見到他,卻總覺他刻意拒我於千里之外,總冷冷淡淡的。"
官召羽說至此,想起方纔在來清芷堂的路上偶遇他時,那清冷的神情和遠去的清孤背影,心中不由得萬分失落,不禁眼中水霧洇洇。
懷袖心內輕嘆:又一個癡心的女子。
如此情致,旁人不好解勸,她只得默默相陪,卻又不忍心看着官召羽如此,便問道:"郡主今日將這些貼心之言說與我,卻不知我如何能幫郡主。"
官召羽道:"我自在月夕宴席上見你第一面,便被你的灑然氣韻所吸引,當時你的一番脣槍舌劍博得衆人稱頌,我心底亦是暗暗喝彩:沒想到時間女子竟果真有如此英氣逼人又臨水照花的女子,那日起,我便起誓要與你相識相交。"
說着,輕垂下臉低語道:"而我的滿腹心事,也唯有說與你,才能釋然開解……"
懷袖含笑道:"郡主千萬別如此說,古人常雲十年方纔修得同船渡,如你我這般緣分,豈不得修個幾十年才得來?惜緣定是自然。"
官召羽聽見懷袖如此說,也忍不住笑了,說道:"既然如此,你我便也如前日勤嬪所說,換去這些繁複稱謂,就以姐妹相稱,我今年十五,不知怎麼稱呼你呢?"
懷袖含笑道:"我長了你一歲。"
官召羽伸手握住懷袖的手道:"懷姐姐,以後我便如此稱呼你,你也直接喚我召羽吧。"懷袖見她情感真摯,便點頭應允了。
官召羽說完這些,不禁又沉入方纔的愁悶之中,目光回落在手中的杯盞上,瞧着上面彩繪的糾葛藤蔓,低語道:"爲何他總是視我如不見,那樣冰冰涼涼的,我想跟他說句話,也不敢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