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袖定定地望了眼月荷充滿擔心的目光,輕輕點了下頭,一個利落的滑步,飛身消失在夜色之中,雪額也一個縱身跳躍,隨之不見了。
懷袖帶着雪額從後園的花牆出出了清芷宮,因爲雪額一身雪白斑斕的毛皮,在暗夜裡格外顯眼,懷袖只得一路挑揀偏窄小徑,向胤礽的毓慶宮疾速潛行。
天漸入寒,深宮入夜時分,除了巡夜的侍衛,其餘各宮皆緊閉大門,深深的永巷內,唯有如勾月色灑下一地寧靜的銀白華光。
懷袖身姿輕盈,步履如飛,雪額也格外的乖巧聽話,緊隨懷袖身側,一人一獸,小心躲避開侍衛的巡查,很快便來至毓慶宮後宮牆下。
毓慶宮位於紫禁城東苑成肅殿和奉先殿中央,是康熙特別選來爲太子起居,研學之處,平素本就來人不多,此時入夜,更比旁出安靜許多。
懷袖警覺地四下看了看,確定無人後,附下身輕輕拍了兩下雪額的頭頂,雪額很乖巧地坐在了地上,一雙明亮的虎目緊緊注視着懷袖。
懷袖獨自飛身躍上宮牆,先用單臂將身體掛在牆邊,小心向內查看。
此處正值毓慶宮的後園,臨近冬日,花園中百花蕭殺,只剩幾株松柏綠意猶存,頗有蕭條零落之意。
懷袖仔細查看了園中的各個角落後,低頭向牆根蹲坐的雪額輕輕擺了下手。
雪額立刻會意,蹲身一個縱躍,兩隻前爪利落地攀上了牆頭,緊跟着一蹬後腿,矯健的身子悄無聲息地落入園子內,懷袖也跟着躍進了院內。
懷袖從未來過毓慶宮,此時又是夜晚,加之康熙對太子胤礽一向極爲重視,料想此宮侍衛必定侍衛衆多,正思索如何尋人時,雪額卻突然縱身躍了出去。
懷袖心下大驚,立刻輕喚:“雪額,別亂跑!”也跟着追了過去。
在此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又是深更半夜,且她此時一身夜行裝扮,倘若真的被宮內侍衛逮住,後果必定不堪想象,或要株連疆北的將軍府也說不定!
懷袖心中焦急,腳下更是箭步如飛,見雪額跑了幾步,突然一躍,竟然匍匐在了地上,懷袖的身子跟着趴在了雪額的身上。
“小祖宗,你嚇死我了!”
懷袖將身子死死壓在雪額身上,狠狠揪了下它耳朵,以示懲罰。
雪額卻晃了晃毛茸茸的大腦袋,將嘴拱進懷袖的手心裡。
“乖乖,回去再撒嬌,咱們先辦完正經事,回去我給你現宰牛羊犒賞!”懷袖口中低聲哄勸着,手正欲去撫摸雪額的頭頂,卻發現手中似乎多了一個柔軟的東西。
懷袖心中又是一驚,立刻直起身子,藉着月光伸開手掌一看,居然是個白色的絹制荷包。
懷袖迅速翻轉過被雪額含過的溼漉漉的荷包查看,見另一邊端端繡着一對比翼齊飛的大雁。
這必定是雪雁的荷包無疑!
塞北的女子與中原女兒不同,手帕荷包上的繡樣,極少有繡花兒草兒的,多半喜繡梅花鹿,大雁,喜鵲此類吉祥獸畜,而雪雁和紅晴二人隨朱赫塔娜入京多年,更將念家的心思全用在了此間。
沉思間,懷袖手指下意識緊緊攥緊荷包,發現其中有些微微發硬塊狀東西。
懷袖帶着雪額尋了個隱蔽的樹叢藏身,將裡面的東西倒出來,見果然是一塊大煙膏子,且還是新鮮尚未用過的。
懷袖看着手中的大煙膏,心中先前的疑竇豁然明朗,果然如她所揣,雪雁一直因此受人挾持,且挾持雪雁之人,就在這毓慶宮內!
此時雪額也將鼻子湊過來嗅,懷袖將大煙膏揣進懷裡,只將荷包給雪額聞。
懷袖伸手撫摸着雪額毛茸茸的頭頂,低聲道:“好乖乖,今夜尋着雪雁就全靠你了!”
雪額彷彿聽懂了懷袖的話,擡起頭,湊近懷袖臉側,輕輕地添了一下,之後,轉身又向着剛纔找到荷包的地方走去。
懷袖此時已經確定園子裡無人,也放心跟着雪額慢慢地走,雪額這一次走的有些慢,且走走停停,不知不覺竟然已經繞出了毓慶宮的後園子,走到了一條略顯荒蕪的小徑上。
懷袖邊走,邊四下張望,她此刻也不知身在何處,只跟着雪額緩慢地走着。
雪額走到了一棵樹下,突然擡起前爪,在樹皮上抓了幾下,之後又繞着樹幹轉圈。
懷袖不明白它的意思,也圍着樹仔細打量,卻並未發現有何異樣,再往回看,此處已經距離毓慶宮有一段距離了。
莫非……雪雁不在毓慶宮?
懷袖心下思揣時,雪額卻已經離開了大樹,向着另一條永巷而去,懷袖見狀,只得默默跟在其後。
雪額邊走邊嗅,走走停停一陣子,懷袖遠遠地聽見更鼓敲了兩下,已經交二更了,看了眼前面走着的雪額,悠哉搖晃着長尾巴,一副閒散模樣,完全沒了剛出來時候的機靈勁兒。
懷袖猜想它多半是累了或餓了,想回去了,便欲打道回府,雪額卻突然張開四爪跑了起來,懷袖立刻加緊腳步跟上。
雪額轉過眼前的窄巷,身形一轉,向着寬巷的一處漆紅大門自奔過去。
跑至漆紅宮門邊,雪額正欲擡爪撲上門去,卻被懷袖一把抓住頸子裡的皮毛,硬生生攔了下來。
懷袖難掩眸子裡的驚異,擡頭想着硃紅大門上方看去,只見門兩旁的宮燈明晃晃照亮門楣正上方的金漆豎匾,三個亮燦燦的金色大字映入懷袖眼簾。
鍾粹宮!
懷袖有些不敢置信地再次確認了一遍,握着雪額的手指不自覺緊了緊。
嗚嗚……
雪額被懷袖抓地有些吃痛,低低地嗚咽了兩聲,纔將懷袖從驚詫中喚回神智。
懷袖緩緩蹲下身,溫柔撫摸着雪額柔軟的白毛,輕聲問:“乖,雪雁可是在這兒?”
雪額伸出粉嫩嫩的舌頭,輕輕舔了舔懷袖的手掌心,眨巴着一對晶亮的虎目望着她。
懷袖再次站起身,貝齒死死咬着下脣,擡頭望着眼前緊閉的朱漆大門,腦子裡突然浮現出臨行時,月荷殷殷叮囑的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