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袖聽出他是開自己和容若的玩笑,便將臉移向旁處,目光掃過容若的神情,見他卻似習以爲常。
卻聽容若笑回:"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剛纔是誰跟我搶棋局的?"
懷袖心中才知:原來他們方纔在跟姐夫下棋呢。
"走吧!"容若收斂起笑意,準備與那男子一同離開。剛邁步。卻又轉回頭對懷袖道:"你可還欠着我的呢,可別忘了!"
懷袖點了點頭,從鬢旁拔下雀嘴簪子,在琴絃上輕輕敲擊三下,而後狡黠地望向容若。
容若見她敲簪三下,也笑着點了下頭。那青衫男子看了看兩人,不解問道:"這是啥意思?"
容若伸手扯住那男子的袖子,笑道:"咱還是趕緊進宮去吧,萬歲爺還等着呢!"說罷,倆人繞過廊柱,向前院行去。
懷袖脣勾淺笑,眼瞧着容若與那人消失在垂花門邊,又緩緩將簪子插回鬢旁。
見容若走了,素兒和雪燕迫不及待的奔過來,兩人一邊一個,同時用充滿期待的熱切眼神,盯着懷袖的臉,邊看,便癡癡地笑。
懷袖被她二人看的渾身不自在,站起身,微沉下臉,佯裝怒色道:"你們傻看着我幹嘛?還不趕緊把琴收了!"說完急匆匆旋身便走。
素兒跟雪燕方纔離着遠,瞧得心中泛癢,哪裡肯這麼容易就被打發掉。
倆個丫頭狡黠相對而笑,雪燕先開口道:"格格,剛纔容若公子跟您說什麼了?我們瞧着,您臉一陣紅一陣白的。"
懷袖聽了這話,一把抓住雪燕的手,緊張道:"我剛纔臉紅的很明顯嗎?"
"嗯!"兩個丫頭一齊重重點頭。懷袖俏臉一垮,心道:完了,這下糗大了。窘樣全被人瞧去了。
"不過,格格臉紅很可愛呢,從小到大,我還是頭一回見格格一天內紅了這麼多次臉,嘻嘻!"素兒忍不住笑道。她原是想安慰懷袖,可不安慰還罷,經她如此一說,懷袖神色越發慘淡,心道:臉紅還不止一次,還這麼多次!哎~恨不得即刻跳荷花池算了!
今日的她,在納蘭容若眼裡,究竟落了個什麼形象?不知不覺,懷袖竟悄然注意起這些細微心思來。而她自己還不得而知。
"格格,方纔你和容大人聊得好好的,那個穿青袍的男人來攪合什麼,怎麼突然就把容大人叫走了,好生不懂事故!"素兒嗔道。
經素兒這麼一提,懷袖突然想起一個關鍵詞:入宮。入宮?這麼說他一定見過皇上。下一次再見他,或許可以順便打聽下宮內的情形,也不知道那個康熙皇帝到底兇不兇,長的是方是扁……
懷袖正琢磨這些事,耳畔聽得身後兩個丫頭竊竊私語。懷袖故意俏臉肅然,沉聲道:"你倆嘀咕什麼呢?偷偷摸摸的!"
雪雁笑道:"我倆見格格與那容大人聊的十分投機,只是不夠盡興,可有約再見面?"
懷袖先是回頭笑瞪了她倆個一眼,跟着又呡脣笑而不語,轉身直奔自己的繡樓而去。兩個丫頭見此情形,相互對望一眼,均摸不着頭緒。只是早已瞧出,懷袖的心情似格外的好。
從紫禁城中出來,日已西偏,天邊鋪着玫瑰色的雲彩。容若與內閣學士顧貞觀還有和碩恭親王常寧邊走邊閒聊着出了午門,各自的僕從牽過馬,三人拱手相別。
容若從隨身侍從小安子手裡接過繮繩,翻身上了馬。
揚鞭直奔位於後海的明府而去。回到府裡,已經是掌燈時分,因在宮中與皇上議政時,湊巧蘇麻拉姑做了幾樣新式的點心,吃了幾塊點心此時也不覺餓,給額娘請了安,便獨自回書房去了。
回書房路過棲霞閣時,容若從旁側的池塘內,摘了幾朵含苞待放的蓮花,步入棲霞閣,擡起眼簾望去,正面牆上掛着一幅水墨丹青,畫上一位妙齡少婦,手中折了一隻紅梅俏然立於水邊太湖石旁,眉睫柔美,只那雙眸之中,隱着功愁善恨。
容若將手中的蓮花輕輕地插在掛像前的瓷瓶內,目光深情注視着畫中的女子許久,轉身獨自向書房行去。
進了書房,侍女添好新茶,照例悄悄退出門外,屋內只剩下容若一人。走至書案前,容若突然想起下午時候,在尚書府裡懷袖彈奏的那首曲子,忍不住淺笑。
這丫頭還挺有意思,生長於侯門府邸,居然敢彈這麼**宣嗔愛意的曲調,這份坦然心境,倒顯出幾分率真可愛。思及她今日的裝扮,容若已猜出應是主子身份。可那日大鬧紫鳳樓時,一副古道熱腸,竟全瞧不出她是貴府千金。
昔日拳腳,今日音律,一動一靜。本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居然湊到一人身上,這樣的女子,不得不引人側目,容若不禁脣邊勾笑。
思及今日臨別時,她的動作,提起筆沾了墨汁,在紙上寫道:"相逢不語,一朵芙蓉着秋雨。小暈紅潮,斜溜縫心只鳳翹。待將低喚,直爲凝情恐人見。欲訴幽懷……"
寫至最後一句,容若略微沉思片刻,想起臨別時,懷袖取下鬢間玉簪,輕叩琴絃三下,隧提筆寫下:"轉過回瀾叩玉釵。"
容若寫完成這首詞,待墨跡乾透,折起來順手從書架上拿下元曲,翻到懷袖彈唱的那首馬致遠的《落梅風》一頁,將手書詞稿夾了進去,又將書放歸原處。
次日,因沒有大朝,康熙只在南書房議政,容若早早便出了宮。照例等在午門口的小安子,見容若今日步履急促,問:"主子今日今日可是有要緊事兒?"
容若扳鞍上馬道:"先回府換下朝服,我今天在紫鳳樓約了人。"
小安子聞聽,猜想主子如此匆忙,定是約了重要人物,絲毫不敢怠慢。
回府,喚侍從們迅速換裝妥當,容若回頭問小安子:"現在什麼時辰了?"
小安子跑去看了眼中廳的大立鍾,回道:"回主子,偶時一刻了。"容若想了想,道:"備馬,去紫鳳樓!"
"嗻!"小安子應聲向外跑出去。
初夏偶時,還沒到太陽最烈的時候,長安西街上人生秉沸,一早出來擺小吃攤的還沒撤,其他買賣行的車子也已出攤。小商販們都想趁着這一天中唯一涼爽的時辰,整幾個薄利小錢。
容若信馬閒步來到紫鳳樓門口,下了馬,店門口招呼客人的夥計都知他的身份,趕着過來牽馬墜蹬,招呼伺候。
走入廳堂,跑堂的大夥計跑過來熱情招呼道:"容公子,今兒想坐哪個位置?我給您預備去。"
容若也不說話,只在樓下的各桌面上掃了一眼,徑自上了樓。大夥計小心翼翼尾隨於容若身後,隨時聽侯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