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袖聽見康熙說有話要問,頓住腳步,轉回身,一雙如水秋眸回望向站在窗邊的康熙。
康熙沉吟片刻,正欲開口時,李德全突然由外急走進來,拱手稟道:“萬歲爺,兵部尚書馬大人覲見!”
康熙蹙了蹙沒,不悅道:“朕不是說了麼?今日晚間不議朝政!”
李德全垂着臉,小心回覆道:“奴才也這麼跟馬大人說的,可他說有福建來的加急摺子,不敢耽擱,故特來奏請聖諭。”
懷袖先前聽聞二姐夫馬爾汗因明珠倒臺一事,多少受了些牽連,且前陣子一直未見其在上書房行走。
懷袖心中一直惦記,今日聽聞,方纔寬心,卻又聽說是福建來的加急摺子,不免心中暗暗思量。
康熙原本龍顏不悅,聽聞李德全這麼說,即刻道:“傳馬爾汗即刻遞摺子進來!”
李德全聞言,立刻轉身去了,過不多時,身後隨着馬爾汗一同進了昭仁殿。
馬爾汗向內行時,懷袖正巧端着杯盞向外走,兩人擦肩而過,馬爾汗微微擡首,與懷袖相識一眼,微微點了下頭。
懷袖察其顏表,見其眼底平和,便是一切安好,素日擔着的一顆心,總算放回了肚子裡。
馬爾汗遞摺子的隔日,康熙便下旨,令內務府預備在圓明園內大擺筵宴,準備迎接施琅將軍臺灣海戰大捷,凱旋迴京。
滿朝文武連帶宮內的宮女太監,皆知康熙連日在朝堂之上對施琅將軍讚譽有加,且在圓明園大擺御宴爲一個普通將軍接風,施琅還是頭一位。
懷袖將御茶房內所有的宮女太監皆喚了來,特地叮囑福全等人,將明日宴席的茶盤,茶具等燙過,備好,各司其職。
正叮囑時候,李德全由外走了進來,淺笑道:“懷姑娘,萬歲爺尋你過去,有事相商。”
懷袖微愣,蹙眉道:“我剛去添過茶,這麼快就沒了?”
李德全笑道:“萬歲爺尋你並不是爲了奉茶,你去了就知道了。”
懷袖聞言,片刻不敢怠慢,移步向前殿行去。
行至殿內,康熙正坐在龍案後面批摺子,見懷袖進來,康熙放下手中的摺子,笑道:“懷兒,朕訊你來,是有一件特別的事情,想託你去辦!”
懷袖聞言,淺笑道:“萬歲爺有何吩咐,直說便是!”
康熙緩緩站起身,踱步至懷袖身前,沉聲問道:“懷兒,朕問你,當初你勸降施琅將軍時候,是不是彈奏過一支曲子?”
懷袖垂目略想了想,點頭道:“當時,奴婢念及施琅將軍私家心切,的確彈奏過一曲,以慰其思家之情。”
懷袖說完,眸含不解地擡首望向康熙,不知他爲何突然問起這個。
康熙輕輕點了下頭,淡淡道:“施琅將軍給朕的親筆奏摺中,提到了這件事!”
懷袖微感驚詫,卻又當即恍悟。
她當初爲施琅彈奏一曲《南歸雁》時,是在康熙御賜施琅的別苑中。
且當時只有她與施琅二人,懷袖正想不通康熙是如何得知此事,卻沒想到施琅將軍居然在奏摺中提及此事。
康熙見懷袖神色不解,又開口道:“施琅將軍說,你當日以慰他思家之情,特地爲他彈奏這一支曲子,他至今印象極深。
這次凱旋而歸,施琅將軍說,還想讓你爲他再奏一曲……”
聽聞康熙這麼說,懷袖心中訝然,卻想不明白,施琅這是何意?
當初她爲他奏曲,其中三成是安撫,七成爲勸降,如今他已是大清朝臣,爲何……
康熙見懷袖神色遲疑,溫和道:“你不必爲難,施琅將軍不過一提,並未執意要你奏曲之意,你若不願意,宮內那麼多現成的樂師,朕換個人便是!”
“奴婢並非不願意,只是不明白施琅將軍突然提及這個,是什麼意思?”
康熙聽聞懷袖問起,面色不自覺微顯凝重,輕嘆道:“想必,施琅將軍是因故親皆喪的緣故吧!”
懷袖聞言,驚詫道:“施琅將軍攻臺大捷,家小莫非沒救出來?”
康熙輕輕搖了搖頭:“鄭經素來多疑,自施琅被擒後,便將其家小皆暗自囚禁了起來。
朕原意只想拖延時間,令鄭經失去對施琅的信任,卻沒想到,鄭經竟然當着施琅的面,將其全家老小皆斬首於鄭經面前……”
懷袖聽聞,繡眉緊蹙驚問:“當着施琅將軍的面?”
康熙輕輕點頭,不禁再次感嘆:“施琅是鄭經的舊部,爲其固守海防數十載,沒想到鄭經居然會這麼殘忍……”
懷袖心裡突然明白施琅爲什麼會在摺子裡這麼說,她爲他彈奏那曲《南歸雁》的時候,他闔家老小還尚在人世……
“奴婢願意爲施琅將軍再奏那曲《南歸雁》”懷袖說話時語氣雖依然溫和平靜,神情中卻再無半分遲疑。
康熙沒再說什麼,靜靜凝注着懷袖如玉側顏,心內,卻有點不舒服。
懷袖的氣質,實在太過惹眼,康熙至今仍清楚記得,沈鴻飛被允上書房行走時候,第一次在南書房看見懷袖時候的神情。
這樣一位如清露般純淨,又如星子般璀璨的女子,唯有將其深藏入羽翼之下,方纔能徹底斷了別的男人對其的窺探。
思及此,康熙緩緩轉回身,對侍立在門邊的李德全沉聲道:“傳朕的口諭:明日圓明園爲施琅將軍接風洗塵,朝中四品以上,包括親王貝勒,但凡家中有行過及笄之禮的女子,皆可隨行前往赴宴!”
李德全聞言,趕忙答應着向外走,剛走下玉階,正巧遇見常寧。
“李公公這是幹什麼去?”常寧見李德全步履匆忙,不禁問道。
“回王爺,傳萬歲爺的懿旨……”李德全便將方纔康熙的口諭與常寧原封不動地說了一遍。
常寧挑着一對八字眉,問道:“皇兄不是說過陣子,再尋思施琅將軍指婚一事嗎?怎麼突然改主意了?”
李德全搖頭道:“方纔叫懷丫頭進去,說明日要給施琅將軍撫琴,懷丫頭剛出去,萬歲爺就說了這個話。”
常寧聞言,略想了片刻,嘿嘿一樂道:“皇兄這是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