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袖聽着康熙的這番話,雖然沒錯,卻似乎總覺得有點不對勁,但具體怎麼不對勁,她又一時琢磨不出來。
在她仍糾結康熙的言辭深意時,康熙已將眸光重新調回手中的書卷上。
懷袖擡眸,見康熙看書看得認真,神情專注中透着淡淡的漠然疏離,懷袖突然感覺自己此刻很多餘。
要是衛貴人在此,必定是另一番風韻雅趣吧?
甩了甩臉,懷袖皺着眉轉而在帳殿內四下打量,一眼就瞧見了擱在角落裡自己的那幾個箱籠。
悄悄看了康熙一眼,見他書看的認真,一副不愛搭理人的模樣,懷袖躡手躡腳站起身,向自己的箱籠走過去,輕輕打開一個,果然是自己裝書的那一隻。
懷袖心下歡喜,興沖沖捧出幾本書,轉回來在方纔的蒲團上坐下,再擡頭,卻見康熙投來目光打量自己手中捧着的一疊書。
看了片刻,康熙不甜不淡道:“看來,你比朕還忙呢。”
懷袖不解康熙爲何這麼說,低頭看了眼自己面前的一疊書,再看向康熙,突然發現人家隻手中的一本,自己面前卻放着厚厚的一疊幾本。
咬着脣,懷袖臉微窘,小聲道:“臣妾……只是想尋些事做,以免叨擾萬歲爺看書……”
康熙眼瞧着懷袖此刻微窘的模樣,俏臉微紅,精緻小巧的鼻翼因爲緊張而微張着,有難得一見的柔弱女兒態。
握着書卷的手微微用力,康熙垂首將目光再次移回書頁上,口中只吐了兩個字:“隨你!”
懷袖的心被這兩個字敲地迅速跳了幾下,擡眸見康熙又開始看書,悄悄地長吁一口氣,坐下來,將兩人的茶杯斟滿,也悄悄地將書翻開了一頁……
或是因爲昨晚睡的太遲,清晨起的太早,又加之一夜興奮,懷袖基本沒睡幾個時辰,當一抹暖陽隔着窗櫺照在她身上的時候,竟生出些許倦意來。
打了幾個小盹兒,懷袖偷眼看向身邊的康熙,見他仍專注於手中書卷,懷袖悄聲將紅泥爐中的炭火填好,便斜倚在小茶桌邊準備小憩一會兒。
車身微微顛簸着有些晃動且很有節奏感,懷袖原本只想趴着眯一會兒眼,卻漸漸就睡熟了。
等康熙端起空茶杯送到嘴邊的時候,再擡眸才發現,懷袖已經在地毯上蜷縮成一團,睡夢正酣。
望着懷袖平靜的睡顏,康熙方纔還帶着疏離清冷的眸子裡,漸漸泛出溫軟,輕輕伸出手,將散落在她鬢邊的青絲拂至耳後,仔細端詳她熟睡的模樣。
已有月餘不曾宣她入昭仁殿侍駕,康熙很想知道這幾日她心裡究竟如何做想。
拂過青絲的手指停在懷袖的臉側,指背忍不住就柔柔地貼上了那如出水青蓮般的玉顏。
李德全端着點心進來的時候,正瞧見康熙望着懷袖的睡顏出神。
“娘娘這麼睡着恐着涼,奴才抱個被子過來吧?”李德全小心詢問。
康熙搖頭,附身將手輕輕地伸向懷袖身下,就在將抱還未抱的時候,車帳的輪子碾在一塊石頭上,突然晃的劇烈,懷袖的頭在地毯上重重磕了一下。
康熙本欲伸手去護,卻還是沒來得及,微蹙眉,原以爲她要被弄醒了,卻見懷袖嘴裡不知嘟囔了句什麼,翻了個身,將頭枕在他盤起的腳踝上,又睡了過去。
康熙微愣了片刻,眉心舒展,脣角微勾出淺淡和笑,附身給她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褪下自己肩上披着的披風蓋在她身上,繼續看書。
李德全見狀,輕聲道:“萬歲爺這樣久了腿腳要酸,不如將娘娘挪……”
康熙擡手打斷了李德羣的話,示意他將紅泥爐擡至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便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李德全添了茶湯,又收拾好炭火,見康熙又開始繼續看書了,懷袖躺在他腿上睡的越發香甜,悄聲向門口褪去。
就在李德全將要走出去的時候,康熙低聲吩咐道:“你出去傳朕的話,就說朕此刻歇着了,令帳殿行的略緩些。”
李德全去了,帳殿裡只剩康熙和睡着的懷袖,康熙緩緩放下手中的書卷,手指不自覺又輕撫上懷袖的眉眼,脣鼻。
思及那日在林中見她如驚鴻一舞,康熙脣角勾出淺笑,他覺得自己那日離開的分外倉皇,或者說更像是逃離。
那日他攜着衛青兒遊園,不期會遇着她,康熙心下很期待她是爲着自己而趕去園中,就如今晨的雪額嚇暈衛貴人,他其實並未氣惱,甚至寧願她是因吃醋。
可她會爲他而含醋帶嫉麼?
思及這個問題,康熙脣角的笑意漸漸收斂,望着懷袖眉眼的眸光不經意暗淡了幾分。
她不會,闔宮之中,誰都可能拈酸吃醋,唯有她不會!
這麼想着,康熙不自覺由胸中溢出一聲輕嘆,她於他,好似中間永遠都亙着什麼無形無影的東西,卻是誰也抵達不了誰的身畔。
就在康熙獨自思揣的時候,懷袖翻了個身,口中喃喃溢*出句囈語。
“臣妾就這麼不堪麼?爲何萬歲爺寧願忍着也不碰我……”
康熙咋聞這句話,頓時怔愣在當下,看着懷袖此刻的睡顏,好看的黛眉微蹙着,雖然依然閉着眼,神情間竟然帶着幾分委屈。
瞧着此般情景,康熙的心霎時彷彿被手緊緊攥了一下,有些痛,又有些歡喜。
手指不自覺寵溺地輕撫上她淌落在自己腿上的柔軟青絲,康熙緩緩低身,鼻息湊近她帶着熟悉花香的額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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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翻身時無意間碰到了什麼東西方纔緩緩醒來。
揉着眼睛坐起身,感覺到身下的牀在微微晃動,懷袖定了定神,才記起來自己此時身在帳殿裡,並不是自己的清芷宮寢殿。
帳殿裡已掌了燈,安靜的落針可聞,懷袖起身撩開紗幔,才發現原來康熙不知什麼時候出去了,茶几旁還攤開着他方纔看了一半的書。
懷袖看了眼自己身上,衣裳都好端端穿着,轉身見牀右側居然擺放着個精緻的妝臺,心裡感念匠人想得如此周到。
行至近前拉開抽屜一看,見竟全是自己平日用慣了的簪環飾物。
懷袖突然想起康熙平日梳頭都是專侍梳頭的太監伺候,似從不照鏡子,那這面鏡臺……莫非是專門爲她預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