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袖隨着那蒙古僕從,轉過幾道迴廊,進了一個單獨的小跨院內。
蒙古僕從將懷袖引入上廳落了座,喚來幾個蒙古族裝扮的侍女,用蒙語簡單吩咐了幾句,轉而向懷袖恭敬道:“請娘娘稍等,老奴這就去御膳房給娘娘傳膳!”
懷袖聽這奴才口中說的這些,頗感驚訝,就在他欲轉身離開時,突然開口道:“你不是蒙人,是中原人吧?”
蒙古僕人聽懷袖這麼說,轉回頭對懷袖深鞠一躬,低垂着眼簾道:“想來,娘娘是聽老奴說的一口中原漢話,才這麼問的吧,不瞞娘娘,老奴的母親是漢人,父親是蒙古人,所以,老奴才學會了中原的漢話。”
說完,便轉身出了殿門。
懷袖目送那蒙古僕從消失在宮門口,才緩緩收回目光,心裡琢磨這蒙古奴僕那番話,總覺着哪兒不對勁。
擡眼四下打量眼下身處的這間房。
房內的陳設算不上華美精緻,卻透着蒙古族特有的古樸雅緻,但若是坐落於如此龐大的宮閣館院之中,眼下這個小院子實在是寒酸了些。
懷袖心裡正想着,由宮門外行進來一列捧着托盤的婢女,將酒菜挨個擺放在了屋內正中的一張大圓桌上。
先前的幾個侍女伺候着懷袖在桌邊落了座,那位會說漢話的蒙古僕從端起酒壺,畢恭畢敬地爲懷袖斟酒。
“娘娘嚐嚐咱們烏蘭布通釀製的馬奶酒,走遍整個草原,也絕尋不出這麼好喝的馬奶酒了!”
蒙古僕從邊說,邊將斟滿的酒碗端起來,雙手高舉敬在懷袖的面前。
懷袖看了眼這蒙古僕從,擡起手去接他手中的那碗酒,卻在指尖將要碰到酒碗的時候,那碗突然從兩人的手中央滑落,“哐啷”一聲摔在了地上。
懷袖一驚,擡眼去看那蒙古僕從,卻見他一臉惶恐地跪在懷袖身前連聲諾諾地道歉。
旁邊伺候的幾個侍女見酒碗撒了,也紛紛蹲身去收拾。就在幾人不注意的空檔,那蒙古僕從已悄然站起身,迅速將一個小紙團塞進了懷袖的手裡。
待一切整理妥當,懷袖冷聲對那蒙古僕從道:“你去吧,笨手笨腳的,本宮不用你伺候了!”說完,對身邊的一個蒙古侍女道:“你來爲本宮斟酒。”
那蒙古僕從又給懷袖磕了個頭,便轉身退出去了。
懷袖用過了膳,目光四下瞄了一圈,操着一口琉璃的蒙語問:“你們這兒可有茶?”
其中一個蒙古侍女道:“茶有,不過大汗沒交代過可以給你上茶。”
懷袖玉手狠狠一拍桌面,沉聲道:“你們拿本宮當囚犯麼?行不信本宮當下便能讓大漢呢割了你們的腦袋!”
幾個侍女聞言,驚地迅速相互對視一眼,另一個侍女轉身出去了。
見打發走了一個,懷袖眸光瞄了瞄剩下的三個,輕牽脣角笑道:“記得我兒時,常與府上的幾個蒙古族女兒玩兒歘(chua)大子兒,一晃這麼些年了,那些府上的蒙古女兒都嫁做人婦,本宮也好些年沒玩兒這樣的遊戲了。”
懷袖說至此,側眸看向眼前的幾個蒙古侍女,笑問:“你們宮內的廚房必定有許多羊的後蹄腕骨,去尋十幾個來,本宮此刻閒來無事,正好打發光陰。”
懷袖此言一出,幾個侍女犯了難,先前只聽管事兒的吩咐說讓好生看着懷袖,並伺候她的起居,卻並沒限制她的行動,只說不出院門就行。
懷袖眼下提的這個要求雖說不算過分,可仍需一個人去尋,方纔已走了一個,若再走一個,便只剩下兩個了。
見幾個侍女爲難,懷袖笑了:“你們且放寬心,本宮若是想出這園子,就算你們四個都在,也攔不住我,眼下本宮沒走的打算,不過打發時間罷了,若你們當真悶壞了我,保不準兒我還真就想出去了呢!”
三個侍女一聽,又相互對視一眼,一個侍女開門出去了,懷袖心下不禁暗笑,這幾個蒙古丫頭心思單純,確是有幾分可愛。
這個剛出去,方纔那個取茶的已經摺回來,手中端了杯熱乎乎的西涼普洱。
懷袖喝了口那醬油色的茶湯子,略皺了皺眉,咋吧着嘴兒擱下杯盞直搖頭:“這就是你們宮裡待客的茶麼?難喝死了!”
倒茶的宮女見懷袖挑理兒,不服氣地噘起小嘴兒道:“這茶可是上等的西涼普洱,能熬出最好喝的奶茶呢!”
懷袖聽她這麼說,也不惱,呡嘴一笑道:“咱們今日能在你們這皇城裡見上一面,也算是緣分,倘不是眼下這光景,咱們或這輩子也見不着一面兒,不管怎樣,本宮也是紫禁城裡的娘娘,今兒就讓你們幾個蒙古丫頭長長見識!”
懷袖說話時,從隨身的荷包裡取出一跟手指長,兩指粗的紫竹筒,輕輕放在桌面上。
幾個蒙古侍女哪兒見過這東西,在這疆北的草原深處,別說竹子,就連片竹葉子都沒見過,自然不知道懷袖取出來的是個什麼東西,只是見這小竹筒通身油亮,泛着溫潤的深紫色,周身雕龍刻鳳,很是精緻。
懷袖將竹筒緩緩打開,伸手遞給身邊的一個蒙古侍女:“聞聞,這才叫茶香呢!”
這紫竹小筒是懷袖隨身攜帶的茶葉筒,爲着出門攜帶方便,特地命內務府令宮內的匠人制出來的,裡面裝着懷袖親手製作的臘梅香茶。
一揭開蓋子,頓一股臘梅的清香四溢,幾個蒙古侍女驚訝地望着眼前小小的一盒茶葉,竟然有這麼濃郁醉人的香氣,立刻爭搶着傳嗅茶香。
懷袖見幾個女子的注意力都去關注茶葉筒了,心下深深籲一口氣,暗暗腹誹:果然是沒見過世面的,區區一罐茶葉就打發了,枉費我方纔還想着將幾個全調走呢。
懷袖趁着她幾人聞茶香的功夫,手袖輕輕一抖,方纔那僕從留下的小字條便展開在手掌心裡。
懷袖迅速看完字條上的字,不禁心內暗暗驚訝,迅速將字條團起來塞入口中,端起手邊的茶,將字條順進腹中。
有過片刻,那名去拿羊骨節兒的侍女也折回來,手裡果然拿着十幾個乾淨的羊後蹄腕骨。
懷袖命其中一個另沏了茶來,且給每個侍女賞賜了一杯香茶,可憐幾個沒見過世面的蒙古丫頭捧着茶盞嗅了又嗅,總捨不得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