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芙看着三個空盤碗,掩嘴無聲輕笑,躡手躡腳地將盤碗收拾,便出了裡屋,合上門。
蘇蘇自被窩裡鑽出來,仔細喘了幾口氣,然後平臥於牀,兩隻胳膊搭到被上,發了一會兒呆,卻忘記夜裡的春寒之氣,着了點涼,連打兩個噴啑,她忙將胳膊擱到被子裡,蓋好肩頭,閉上眼睛,不知不覺就睡沉了。
次日,日上三竿她才醒,可還是不願面對艾芙幾個,不管艾芙怎麼哄啊哄,她始終不願從被窩裡露出頭來,只讓把吃喝用度的東西擺下,剩下的則由她自己來。
艾芙幾個哭笑不得,又甚是無奈,卻還不得不依她,好在她吃喝都願意,倒用不着過度擔心。
幾近中午的時候,艾芙姐妹和葉媽媽正給蘇蘇準備午食,石榴興沖沖地自園外跑進,三人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最近怪事連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皆直了身子問道:“出什麼事了?”
石榴喘得話說不出來,指了指東里屋的門,急喘兩口氣,揚聲道:“小姐,我進來咯!”
語畢,已經推門而入,艾芙幾個不知她要作甚,不禁也跟着進到屋裡,發現蘇蘇已拿被頭遮了面,半個額頭還有一片烏髮露在外面。
石榴走進兩步,有些驚喜:“小姐,我聽來喜說,現在大少爺正帶了人在查封怡春樓,說是令他們關門整頓,什麼時候整頓好了。什麼時候再重新開業!還說,還說那個林夢靈污衊朝廷命官,有失操守。魁首之冠她承受不起!”
艾芙等人一聽這話,個個臉上眉眼飛揚,只差些拍手叫好,而被窩裡的蘇蘇在聽到這個消息,身體卻是一僵。
石榴立在原地,瞪大眼睛看着被頭,等着蘇蘇露出臉來。
大少爺這麼做。無疑是當衆給怡春樓、給林夢靈一個大大的耳光,如此不僅爲他自己澄清。同時爲蘇蘇討回了清譽,讓謠言止於智者。
不過,片刻下來,蘇蘇始終沒有揭開被子。直有一柱香的時間經過,她才慢吞吞地自被下應道:“我曉得了,你們先出去吧,我這兩日身上不舒服,就躺牀上歇着了,老祖宗那裡替我擋擋!”
石榴扭頭看看艾芙幾個,福身應了聲“是”。
這一日,王洛堯昨日下午在蘇蘇屋裡呆了大半天的消息不脛而走,頤園的老夫人畢氏還有檀園的大奶奶高氏自然也在第一時間得知此事。
畢氏聽說時已是一大早的事。本來昨晚素園裡就有人來向她彙報,可她身子不爽利,就被何媽媽壓下了。這會兒聽來,她不由擡了擡眉,以茶蓋輕拂杯口,片時後,才問向何媽媽:“那丫頭現下呢?”
“聽說昨個下午起到現在就一直沒出過屋子!”
畢氏臉色有些不大好看:“這臭小子!恁地沉不住氣?吃過午飯,隨我去看看那丫頭去!”
何媽媽聞此。點點頭:“我先去準備一下!”
至於高氏那裡,之前被畢氏一頓訓斥。對謠言不敢相信,可聽說此事,卻還是忍不住在意起蘇蘇的貞白,遂問向被她安插在素園的婆子:“她底下那些丫環收拾清牀鋪的時候,翟媽媽你有沒有看見那……那什麼?”
身着藍色碎花春襖的翟媽媽意會,有些邀功似地湊近一步,眼角眉梢都夾着笑:“奴婢就知道大奶奶關心這個,所以特意多留個心,仔細看着那羣丫環來着。不過大奶奶之前所疑沒錯,大少奶奶和大少爺昨個下午纔算真正圓了房!”
言外之意,蘇蘇在昨日下午前都還是完璧的。
高氏點點頭,沉吟一聲:“嗯!”
其實若是艾芙不想讓翟媽媽看到她想看到的東西,她自是看不了,不過是葉媽媽故意將沾了蘇蘇血漬的牀單被褥拿到外面來洗罷了,還專門挑了一大早,天大亮之後。
“你先回去吧!”高氏將翟媽媽支使開後,便琢磨兩則謠言的始作俑者會是誰。
她第一個懷疑對象就是潘欣瑜,之前那個老道士她曾與劉氏母女共同摻合來着,不過被王洛堯痛斥一頓後,她收斂很多。
而在乍聽到這兩則謠言時,連她都相信了,可見潘欣瑜那丫頭是費盡了心機。
高氏冷下臉,想到小閨女王洛歌給她說的那些有關潘欣瑜的話語,她不覺打了個寒噤,沒錯,那丫頭的確是個心思重的,心機沉的,真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啊,爲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若真叫她進了府裡來,還真不是好對付的主兒!
暗歎一聲:一個一個,都不是讓人省心的主兒!現在這些小姑娘,真是一個比一個有算計!
午時一過,畢氏坐了肩輿由何媽媽陪着來到素園。
蘇蘇一聽說老祖宗親自來了,昨天下午她與王洛堯鬧出來的動靜,她那裡定是聽聞了,她一直消息靈通的,她本是想快速更衣從被窩裡爬起,不想鼻尖驀地一酸,一雙眼睛剎那間就溼潤,她登時止了從牀上起來的念頭,巴巴看着門口,嘟着小嘴,低聲飲泣,艾芙姐妹一看她這副光景,禁不住也落淚。
待畢氏進門之時,就看到蘇蘇主僕三人一臉委屈地在那裡對泣抽噎,霎時心頭就是一酸,兩行眼淚也流下來,快步走到牀邊,然後就乖啊寶啊地摟着蘇蘇一陣哄勸,並當着衆僕的面答應會嚴懲王洛堯的。
經了畢氏這一鬨勸,蘇蘇順勢就起了牀,送走畢氏後,就着手寫了一封信,將肖蒙心頭的念想徹底打消,着了吳光送到匯珍樓去。
前一晚還有是晚,王洛堯都沒有在素園現身,蘇蘇無所事事地渡過一個下午又一夜,翌日,她整個人元氣恢復了不少,精神狀態也如往常,便打算着手潘欣瑜和趙鳳玲的事。
趙鳳玲嘛,就在素園裡,她隨時可辦,想到她面上一副默默無聞的作派,背後卻跟着潘欣瑜興風作浪,唯恐天下不亂,殊不知潘欣瑜有那資本,她有嗎?
難道做了主子的通房丫頭,她就自認可以爲所欲爲了?
“以後我屋裡的,除了貼身衣物,別的都交給她來洗,你們都別洗了!”蘇蘇對葉媽媽吩咐道。
葉媽媽雖覺得蘇蘇這樣對趙鳳玲有明顯針對王洛堯之嫌,但她亦覺得該教訓教訓趙鳳玲了:“是!這就安排去!”
趙鳳玲一聽葉媽媽的話,就找過來了。
蘇蘇冷笑一聲,她料到趙鳳玲不會乖乖應下這活計的,已經做好應付的準備。
趙鳳玲心裡極是不平,覺得蘇蘇這安排實在太沒來由,若她想給身邊人省些力氣,大可將衣服送到府裡盥洗房去啊,難不成與洛堯經了昨個之事,她就來找她這裡的茬了?
想着,趙鳳玲越發肯定這個活不能輕易接下,要是接下,以後還不知什麼的活交給她來做呢,就算眼下她沒有過明路,沒有正式身份,但她不信王洛堯那裡最終不給她一個交待。
“大少奶奶,我手裡有大少爺安排的活,平時做他交待的就做不過來,實在抽不出精力再接下洗盥的事了!府裡是有盥洗房的,大少奶奶不如將衣雜等物送到那裡洗!”趙鳳玲一張口就擡出了王洛堯。
她不提王洛堯還好,一提蘇蘇心頭氣焰更盛:“是麼?大少爺安排你做什麼事了?”
聞此,趙鳳玲微微揚了揚眉,斂目應道:“平日他穿的裡衣裡褲,鞋襪等等,光是這些手工,我就得極費功夫!”
“既是如此,那你暫停手上的活,大少爺衣物夠多,少一件兩件也無妨!”蘇蘇怎會錯過趙鳳玲面上隱帶的得意,乾脆得索地抹掉她的藉由。
趙鳳玲面上一驚,知道蘇蘇根本就是在故意刁難她,而且還絲毫不打算顧及王洛堯的面子,莫非她是嗅到了什麼?
上次與潘欣瑜只是悄下見了一面而已,難道就被蘇蘇發現了?
如此,她不敢再羅嗦,垂着頸子勉強應下,預備事後還是到王洛堯那裡求救爲好。
“小姐,這麼就算啦?”綠蘿有些不服,趙鳳玲作爲一個丫環竟敢謀污主子,洗幾件衣服怎麼能就給打發了?
蘇蘇抿脣一笑,沒應話。
她心裡自然沒打算就這麼輕饒趙鳳玲,只是想等着潘欣瑜那裡有了眉目,兩人一塊兒收拾。
趙鳳玲跨出門檻時,石榴與她擦着肩進廳來,因爲帶着消息,遂僅覷了她一眼,便對裡頭坐正位的蘇蘇報道:“小姐,蘇老太爺來侯府了!”
“什麼?”蘇蘇聽到蘇老太爺,又見石榴一臉正經樣,知道應該說的是蘇家莊太祖父,可她卻是怎麼也不信,這會兒老爺子來侯府做什麼?而且,他老人家要來,爲何不提前給她這裡遞封信呢?八十歲的高齡,還受這顛簸?
“蘇家莊的老太爺來侯府了,這會兒剛到前廳,老侯爺正在前面陪着呢!”石榴聽到來喜報來的這消息,亦是大驚大詫,不等前院潛人來,她就自己跑來素園了。
蘇蘇這回是真信了,想到之前聽王洛堯說開春京都會有貴人來,不由暗忖:難道是因爲京都那個貴人?難不成是皇太子本人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