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雨秋正陪在一位小姐的身側同她一道翻賞畫冊,書房內響起此起彼伏的歎服、抽氣聲。
聽着這些讚歎,吳雨秋虛榮心實在是無限滿足。
這時,又一聲驚歎響起,吳雨秋嘴角彎起一抹笑容,不以爲意地繼續同身側姐妹翻閱畫冊。
“雨秋,這畫中女子卻是誰個?”一個身襲藍衣衫裙的妙齡少女雙手拈起一紙畫作,然後示給身側的姐妹,疑惑地問向吳雨秋。
聞此,吳雨秋眉頭一凝,掃了在場諸人一眼,兩步來到藍裙少女跟前:“什麼畫中女子?”
“呶,你看這畫裡不是畫着一個美麗女子?”藍裙少女指着畫央,眼看吳雨秋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時,原本指在畫上的手指一點一點縮回,感覺她似是發現了一個不該發現的秘密。
其餘人聽說,皆圍看過來,潘欣瑜自是不會錯過這個替她親自設計的這一幕來個“畫龍點睛”。
“咦,這個女子不是你們府上的大少奶奶麼?呶,還有她懷裡的這隻白猴,不正是她經常帶在身邊的那隻?”潘欣瑜裝作不明所以地揚聲叫了一句,叫完即掩了嘴,一臉無辜抱歉的神情看向吳雨秋。
在場有幾個是見過蘇蘇本人的,經此一提醒,紛紛識出,暗下便是各種猜測和聯想。
小叔子給嫂嫂作了這麼一幅畫,還千珍萬重地私藏起來。便是成親仍不捨丟棄,再看這畫中女子,分明含情脈脈……
於是。衛國侯府長房大嫂蘇蘇與二叔王洛達之間隱有私情的事在整個江寧城颳得比秋風還迅猛,各種版本傳得是惟妙惟肖,比坊間暢銷的話本還要繾綣纏綿。
很快這則瘋傳的謠言就傳至當事者的耳中。
蘇蘇聽聞,簡直摸不着頭腦,她與王洛達根本連句正經話都沒有說過,怎麼就被傳出私情來了,還那麼不堪。
“畫?什麼畫?”她小聲嘀咕着。似是詢問似是不解地對蘇貝說道。
蘇貝亦在腦中琢磨此事,忽地。她想起一事,豁地一把抓住蘇蘇的手,口吻緊張:“妹妹,好像確實有那麼一幅畫。”
蘇蘇見蘇貝神色繃緊。不由蹙起了眉尖:“什麼?”
“你還記不記得咱們第一次見到洛達的情景?”蘇貝提示道。
一聽這話,蘇蘇也憶及那個場景:“你是說,王洛達把我們畫進了畫中?”
“不是我們,而是你!”蘇貝根本聽來的謠言,分析道。
聽到這個,蘇蘇確是有些意外,但是便是因爲一幅畫而將她同新婚的王洛達扯到一起,這究竟是針對她的,還是針對王洛達?
“一幅畫而已。怎麼就傳成這副德性了?”蘇蘇直是百口莫辯得無奈。
蘇貝見蘇蘇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不禁搖了搖頭:“若是普通的一幅山水畫,抑或普通的仕女畫倒也罷了。但是那幅畫畫的是曦園的梅林,且他又單單在畫中添了你進去,叫旁人看了去,的確是要浮想聯翩的!”
蘇貝眼下甚至懷疑,王洛達到底是一時興起,無意起筆。還是心裡當真懷有什麼不好見天明的秘密,畢竟生活在同一宅子裡。他對蘇蘇生出情愫倒也並非全無可能,否則,這般容易引起誤會和懷疑的畫作,他爲何不盡早處理掉呢?
“但不管怎麼說,那些謠言根本在惡意中傷,洛達同我何止清白,便是連面都沒見幾次!”蘇蘇哧笑道,“有了這個莫虛有的把柄,婆母該歡喜了,一個是李姨娘頗以爲傲的兒子,另一個是她極是厭煩的兒媳,這是多好的一個機會,可以一舉抵毀兩個她最是憤恨的人!”
“妹妹,你得想想法子讓這些謠言息止下去,再這麼傳下去,假的也要被傳成真的了!”蘇貝面現着急和擔憂。
“無需我出手,侯府自有人出面做這件事!”蘇蘇不以爲意,“這關係到侯府的清譽,任何影響侯府清譽的言論都不會在江寧城的上空持續許久的,姐姐,放心吧!”
蘇蘇這份淡然和從容,令蘇貝既是驚奇又羨煞,嘆道:“你呀!這事要是擱到我身上,不知該得急成什麼樣了,你倒好,還能這麼淡定地條分縷析!”
“所以,你得多學學我,凡事看得開一些,只有看得開一些,腦子纔不會亂,有些事,你越是在意,越會容易慌亂,反而會令原本糟糕的情勢變得更糟。”蘇蘇有意在潛移默化引導着蘇貝,讓她知道如何在深宅大院中存活下去,假如最後真有那麼一絲可能,她同潘欣文之間……起碼她不至於在後宅中很快得迷失。
“那,此事,你的對策就是置之不理?”蘇貝驚羨之餘,還是不免憂慮。
“我能怎麼辦,莫虛有的事情,越是出面澄清,越是等同於描黑,等流言息止後,過些時間,謠傳很快就會不攻自破!”蘇蘇一副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的樣子,甚是理直氣壯,不過想到高氏可能會藉此來素園大鬧,她倒是覺得有些煩躁,因爲蘇貝還在這裡,她不想當着她面,與高氏鬧開。
“姑爺,那裡呢?你不要去解釋解釋?你當面解釋總好過讓時間同他解釋!”蘇貝擡着眉頭勸道。
“呵!”蘇蘇輕笑一聲,沒有迴應,“不說這個了,我那還有幾顆珠子,我得儘快制幾柄簪子出來,等你回去,你給兩位嫂子也捎兩件去!”
蘇貝見她打岔,閉了嘴,跟着她窩在東里屋,不再理會畫不畫的事情。
另一廂王洛堯因爲忙於建行宮的事忙得焦頭爛額,待聽到這件事時,已是謠言傳出兩日後。
得知畫作,他第一時間讓席參擺平此事,緊接着便找來王洛達的書房,而王洛達正因此事蹲在書房裡鬱悶不已,見王洛堯氣勢洶洶地現身,他即自椅子上站起,面上看不出神色,但語氣卻是有些嘲諷:“莫非那些謠言你聽信了?”
王洛堯沒有直接應話,冷着臉反問道:“畫呢?”
王洛達臉上神色一訕:“被我撕了!”
“畫呢?”王洛堯似乎根本不信,吐出的聲音似是傳自冬日裡的一口枯井,有一抹淒涼又有一絲乾冷。
自聽到傳言,他一下子就回憶起兩年前府裡做壽宴,晚上給老祖宗拜壽時,王洛達那道看向蘇蘇的眼神,如今回憶起來,那道眼神裡分明是帶着熾熱溫度的。
所以,對於謠言,他明白事實沒有那不堪,但也並非完全就與事實分毫不沾。
“呵!”王洛達輕哼一聲,“想不到也能看到你這般嫉妒的樣子!”
王洛堯聞此,心神微定,語氣平定了些,再次問道:“畫呢?”
“怎麼,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麼?”儘管說出來的話帶着微慍,但王洛達的眉眼間依然纏着那份憂鬱。
“沒錯!”知道王洛達手裡一直攥着蘇蘇的畫像,王洛堯的心裡就跟插了根刺一般,怎麼想怎麼都是不爽快。
王洛達又是一聲淺笑:“我說被我撕了!你以爲傳出那樣的謠言,我還自討沒趣地留着那張畫?早知會惹來是非,我一早就撕了!”
“碎片呢?”王洛堯莫名其妙得魔怔了,莫名其妙地追問出口。
王洛達難以置信地看着王洛堯:“僅僅是湊巧的一幅寫生墨彩畫,當時我在畫梅林,恰巧她們幾人賞梅,二……嫂走在最後,我順筆就畫了出來,。你比誰都該清楚二嫂是什麼樣的性情,不管是兩年前,還是今年前,我同她照面不超五次!你何苦咄咄逼人!”
這是王洛達出生以來一口氣說的最多話的一次,王洛堯聽在耳裡,也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了一些,頗具深意地看了一眼王洛達,便負手踱出檀園,前往前頭的素園。
王洛堯出了書房,王洛達便起身關起房門,自懷內掏出一頁畫紙,視線幽幽地定在畫央,別人看到這幅畫,只能是一派胡言亂語,可若叫他的嫡長兄看到……他許久以來的平靜或許將不復存在。
他一直都知道他這個嫡長兄遠非外人所以爲得那般一向尊貴大方,因爲對於其所在意的東西,他會變得近乎霸道得偏執。
素園裡,蘇蘇以爲她會等來她的婆母,不料卻是先等來好些時日未踏足素園的王洛堯。
蘇貝識趣地避開,東頭屋讓給他們夫婦二人,並順手帶上房門。
蘇蘇擡頭覷了一眼負手立在門口的王洛堯,沒有立即停下手上的活計,她右手握着輕巧的鉗子,將鑲在明珠周圍的金絲一截一截包裹住明珠,直到明珠簪徹底完工,她才放下手中的工具,不過她沒好意思像往日那樣,習慣性地將自己的成果仔細一通賞玩,而是轉過身子迎向王洛堯:“我還想婆母什麼時候過來找我算賬呢?”
“你是一點都不在乎是不是?”王洛堯隱在袖中的手微微握起,蘇蘇臉上的淡然刺痛了他的眼睛,她是一點都不在乎他這裡,對於傳言,不管他信或不信,她根本都是不在乎的。
蘇蘇瞧出王洛堯的臉色似是不大高興,搞不明白,他這是信了,還是嫉了,還是怒了,還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