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瞅之下沒有看到那個五官和達燁生得極像的公子,蘇蘇越發覺得自己眼花了,遂抱着蘇白繼續朝不遠處的馬車走去。
“小姐,你們終於回來了!”艾芙鬆了一口氣,自吳光手中接過盛着原石的布袋,探頭朝裡看了幾看,沒有看出什麼門道。
蘇蘇乏累地從脖子上解下蘇白的兩隻爪子,一把將其扔給艾芙,伸伸胳膊扭扭腰:“這傢伙真是越來越沉,抱得我胳膊都痠麻了!我看,該減肉的不是你,是他纔對!”
車子行駛後,蘇蘇忽又想起達燁,心裡總歸有些不踏實,便揭了車簾對外面的吳光道:“多找幾條巷子繞一繞,多繞一會兒再回匯珍樓!”
不管剛纔那人是不是真的達燁,但這麼一來卻是穩妥了,江寧府這麼大,人又這麼多,就算他認出了自己,往哪找自己去!
她這裡這般想着,卻不知她讓馬車在街上多繞幾條巷子,雖說能甩掉馬車,可是能甩掉武功高強能夠飛檐走壁的人嗎?
因爲,半晌繞下來,一直在不遠處跟着她們的安容便沒有被甩開半步。
到了匯珍樓後,蘇蘇將原石悉數交給陳掌櫃,然後又對林平和吳光道:“既然你們兩個都會開石磨珠,以後你們就輪流跟在肖大哥後面打個下手,這樣也能幫他省些功夫!”
得了此話,林平和吳光自然應承下來。
吩咐完這些。蘇蘇自店中又拿了幾柄金簪揣袖中,打算回府繼續把那些明珠給鑲上。
到府裡,發現端陽節的氣氛還算濃烈。素園的門上插了幾株艾葉,菖蒲也掛起來了。
“上午可有人來園子裡?”蘇蘇進廳後,問道艾蓉。
“二房的呂大嫂派人送了幾個蟹黃糉來,倒沒有別的人來!”艾蓉說着將呂明馨的糉子拿過來。
蘇蘇看着香噴噴的糉子,不由愣了一愣,若非呂明馨還想着給她送糉子,她都快忘記這個人了。
輕輕一笑。她即伸手抓了一個糉子入手,卻被快步跨過來的葉氏給拿開了去。
葉氏一邊剝着糉葉。一邊語道:“小姐若非要吃,我先替你嚐嚐這糉子口味如何!”
見此,蘇蘇無奈搖頭:“乳孃,您也太謹慎了些!”
“老婢只嫌自己不夠再謹慎些。上次蘇白莫名其妙得中了毒,在這樣的後宅,多謹慎都不過分!”葉氏三兩下剝光了糉葉,張口咬下一口。
想到蘇白中毒一事,蘇蘇覷了一眼書房的方向,某人似乎還沒有她一個交待呢,他可是讓自己不要聲張的!
等葉氏確定再三之後,她總算吃着了蟹黃糉。
下午,哪裡也沒有去。蘇蘇自己窩在裡屋的小隔間裡靜心紺制明珠簪,一柄做完後,日頭西落。她即準備前往朝暉園用晚飯,今個端陽節,畢氏關照晚飯去她那用。
王洛堯一直沒有現身,想着待會兒到了朝暉園,老祖宗定要問起他的行蹤,她回不上來不大好看。遂讓艾芙去問趙鳳玲。
“她也不知道少爺去了哪裡,也不知道少爺晚上回不回來!”艾芙回來皺眉道。“不曉得她的話是真是假!”
“她既不知,那就不知吧,我們先去再說!”蘇蘇理了理衣裳,跨出廳門。
晚飯用得很和諧,婆婆高氏沒有出言暗諷,祖婆秦氏也目光溫和,蘇蘇雖然覺得意外,但想到高氏近來操心王洛歌的親事,目下怕是無暇顧及自己,倒也樂得自在。
而高氏那裡一直保持安分,固然有一部分關乎王洛歌的原因,可更大部分是因着秦氏前些日子同她說的一段話:
“堯哥兒媳婦,你就不要閒着沒事去找茬,除非你有把握一招扳倒她。眼下要緊的是握好你手中的中饋,若是這次再不小心弄滑了,那中饋就順理成章地交到她手裡,中饋一旦到了她手裡,那可就不會像上次那樣說回頭就能回頭的。即便她沒有能耐接好,可老祖宗那裡人手多着是,還怕教不好她?”
高氏經此一點撥,果然老實了,來日方長,要不是想早點把潘欣瑜弄進府來,她大可以耐着性子慢慢來,之前卻是有些急躁了。
蘇蘇不知道箇中緣由,只想趁着沒人打擾的功夫,速速把匯珍樓引上正軌方是正經。
是以,晚飯後回到素園,她即着手描繪細顆晶石圖案,有瑿珀的圖樣,有白玉的,還有翡翠、寶石的,不一而足。
直到睡意沉沉,她才收筆,洗漱上牀,經過一下午加一晚上的忙碌,上午的事情已經被她拋諸腦後,而似乎至她進入夢鄉都沒有聽到王洛堯回來的動靜。
初夏時節,不涼不熱,更容易睡得香沉。
丑時,整個素園除了天上一彎明月,還有偶爾會叫喚兩聲的蟋蟀,再無別的可以引人注意的光亮和聲響。
一陣清風拂過,東側牆邊的兩株高大樟樹隨風枝葉嘩嘩,忽地,一道矯捷的高大黑影自其間一株大樹枝椏間飛速躥出,悄無聲息地躍落在牆頭,就當他準備沿着牆頭往西奔走時,園內西廂房的北耳房裡亦躥出一道身影,只是這身影來得要相對矮瘦一些。
矮瘦身影愣都沒打,騰身躍向牆頭,高大身影覷見,驀然止步,一個旋身即躍回樹上,迅速跑開,在後宅的牆樹間起伏跳躍。
矮瘦身影腳下本是一滯,轉瞬間已是循着高大身影往東追了上去,兩道黑影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而素園則重新恢復了之前的死寂,只有某隻窩在牆角的蟋蟀時不時發出幾聲鳴響,召示他的存在。
當他再一次發出鳴響時,東側牆邊的樟樹上輕飄飄地又落下一道黑影,那身形在月輝的映射下顯得尤爲修長挺拔。
他轉面朝着之前兩道身影離去的方向看了片時,進而身姿飄逸輕灑地沿着牆頭來到正廳西里屋的屋頂是。
他在屋頂幾個逡巡,然後在靠北的方位輕巧地蹲下身,伸手觸向腳下磚瓦,卻在揭開瓦片的瞬間,他擡頭看了看夜空中的月色。
黑暗中,他勾勾嘴角,再次低下頭,輕手揭起幾片磚瓦,藉着微弱的月光,他朝下面看去,位置正正好,孔洞下面斜對着的剛好是一張寬大的黃花梨大木牀。
一束月光透過洞隙照在牀上熟睡之人的臉上,將好足夠他將其面容仔細打量:一對蛾眉細長入鬢,濃長的睫毛在下眼瞼處映成兩道暗影,而兩側面頰光潔如玉般又吹彈可破,兩瓣粉脣微微嘟起,一頭長長的烏髮披散在白色睡衫上面,其中一縷還調皮地搭在嘟起的粉脣上。
挑挑兩道劍眉,他目光流轉,盡所能地看清屋內擺設,發現屋裡的陳設擺件半點男子氣息沒有,也沒有看到一件男子的衣衫帽帶,相反卻有着濃重的閨閣女子的味道。
觀察半晌後,重新覆蓋好磚瓦,修長身影終於起身,覷了一圈素園內的幾間屋宇,最後將目光落在正房鄰隔的書房上。
不過他沒有上前揭瓦,只是稍滯片時便騰身躍起,朝西方向飛奔而去。
這道身影的主人正是上午被蘇蘇無意間撞到後來又被她忽略忘掉的那位華服公子,是她想破腦袋也覺得不可能在江寧府出現的達燁本尊。
達燁回到坐落在城東的一處院落中,靜候另一道黑影的迴歸。
只是候了許久,仍是不見動靜,他站起身立到窗前,暗忖:幸虧自己想得周全,估摸王洛堯的院裡會隱有高手,這才帶了一個人去聲東擊西、調虎離山,否則晚上的行蹤很可能就被發現了,被追蹤的便成了自己。傅春身手已是不凡,卻至今未回,說明身後的尾巴一直沒有被甩掉,更壞的,或許被王洛堯的人逆襲了也說不定。
想到王洛堯,達燁的眉頭禁不住凝起,頭戴五品官紗的十八歲少年,卻被老皇帝私下委以重任,他會是老皇帝在江南一帶暗中安放的一枚棋子嗎?
達燁負起雙手,英挺鼻樑下的一雙薄脣被他以齒抵出各種弧度。
歷時十個月的招安如今雖是塵埃落定,但是歷來被招安的人幾乎沒幾個有好結局,儘管接受招安是他樂意爲之,可這不代表事情便到此爲止。
當初若是別的人出面安撫,他說不定會撈到更多的好處,對未來也有更有利的規劃,不想,迎來的卻是王洛堯這麼個角色,頭一次會面時,他即發現這傢伙是個不好相與的,更不似一般官員好糊弄,甚至到得最後自己都被他擺了一道,愣是朝北跪了一拜。
而事情的發展遠超乎他的意料,今日一大早他閒了沒事,到集市上溜達,竟碰到了一箇舊相識,顯然,那小人似乎也認出了他。
達燁哧笑一聲,沒想到有人跟他一樣命大,在那樣茫茫的大海上,都能成功活下來,且貌似活得比他還來得快意啊,只是性子卻還是和以前一樣。
三年前海嘯發生後,蘇蘇同她爹跳上逃生船之際,臉上假眉還有假胎記被雨水沖刷掉,真顏被他看到,當時他就看出蘇蘇很可能是女兒身,今晚,他則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伸指叩了一下窗櫺,達燁嘴角笑意愈濃:王洛堯……蘇蘇……呵!往後的日子怕是遠比想像得要精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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