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中秋沒趕上好天氣,從一早上就下起連綿秋雨,一直下到夜裡,是以,賞月的環節便改在室內,大家團做一道,進行一些猜謎遊戲。
蘇蘇沒什麼心思參與,卻是神神秘秘地拉着王洛堯到臥房裡。
王洛堯看着她一臉又是激動又是期待的神情,右手撫上她的腹部,悄聲問道:“又動了?”
蘇蘇喜形於色,點點頭:“嗯,剛纔一連動了幾下,我感覺小傢伙這會兒甚是興奮,應該還會再動幾下的,你仔細候着試試!”
聞言,王洛堯頓時紋絲不動,全部心神都凝在右手上,耐心地等着腹中的動靜。
蘇蘇也將一隻手放到王洛堯的右手上,同他一道等候,結果卻是許久沒有新的動靜,她頗有些無奈。
早在半個月前,她就能夠感受到腹中胎兒的小動作,不過次數很少,告知王洛堯後,他便急切地也想感受一下,怎耐小傢伙總是白天活動,他因爲白日要上堂,所以總每每錯過。
最近些時日,小傢伙的動作漸漸多起來,她就盼着王洛堯也能儘早感受到他的存在。可惜,小傢伙不樂意表現給他看。
蘇蘇面現歉意:“過一會兒他應該還有一波兒,到時我再叫你吧!”
王洛堯卻仍是側耳,一副聚精會神的樣子,蘇蘇將要再勸,卻被他豎指阻斷。
沒法,蘇蘇只好陪着他再聽一陣,沒想到,還真被他倆給等到了。儘管動靜很輕,也僅僅是一下。但二人卻是異口同聲:“動了動了!”
即使僅僅是輕之不能再輕之的動靜,可兩人卻是鄭之又重。
王洛堯不罷休,聽了還想再聽,結果蘇蘇肚子裡的小傢伙硬是不再給他面子,睡着了。
蘇蘇撫着肚子,笑道:“這纔開始呢,聽說以後動得會厲害多了。有的是機會。何必急在這一時呢!”
王洛堯揚了揚眉,扶着她往屋外走:“走吧,扶你到廳裡同她們熱鬧熱鬧去!”
“你呢?”蘇蘇倒也來了興致。
爲了不至於顯得那麼不公平。此次大家都是相商好的,盡挑通俗易懂的詞字做謎面,謎底呢也盡是些尋常常見之物,所以。這麼一來,有才沒才的都一樣。葉媽媽鄒媽媽完全不輸底氣。
王洛堯含首看她,應道:“我就在屋裡看看書!”
蘇蘇心頭一暖:“其實你沒必要每天晚上守在家裡,我都還好,你只管忙你的!”
像今天晚上。團圓飯過後,他完全可以隨同親族兄弟們玩耍,而不用如現在這般。無聊得只能窩在屋裡看書了!
“怎麼?不想嗎?”王洛堯眉尖蹙了蹙,但手下卻將蘇蘇攬得更近。
蘇蘇嗔他一眼:“我是怕時間久了。你會覺得無聊!”
王洛堯搖搖頭:“也許多少年後,我可能會罷!只是近來是不會的了,因爲恰恰相反,在外應酬,我纔會覺得無聊!”
蘇蘇抿脣一笑:“是麼?以前,你不是常同潘大、杜二、袁三、裴四混跡一處嗎?怎麼,現在反說無聊了?”
王洛堯跟着一笑,腳下放慢:“潘大、杜二,我以前確是常同他們一處,但你口中所稱的袁三、裴四,我並不曾有接觸?這二人卻是哪家公子?”
蘇蘇知他故意調笑,袁三、裴四,原是她信口縐來的,指的是袁盡歡和裴玉權,因爲她不甚清楚這二人在家裡排行。不想某人偏咬文嚼字,給她佯裝不識。
“油嘴滑舌!”蘇蘇嘟嘟嘴,“我真是看走眼了,只當你是個悶葫蘆!”
“你若是喜歡悶葫蘆,我便給你做悶葫蘆!”王洛堯神情歡快,心裡是前所未有的滿足。
蘇蘇以肩抵了他一把,此時二人已到門前,她便不再理會王洛堯,推門而出,外面的人自動給她讓了位子,於是主僕一道猜起字謎來。
中秋過後,蘇蘇越發覺得時間緊迫起來,之前,盼着時間快一點,待真快到這麼一天時,她又盼時間慢一點,好在近來天氣晴暖,讓她放鬆許多。
八月十九,王洛堯和杜耀楠一道陪同潘欣文前往蘇家莊接親,蘇蘇則在香浮院裡準備一隻大箱籠。
蘇貝出嫁,她爲何準備箱籠?
不過此事前一晚上她已經與王洛堯相商過了,蘇貝嫁到潘府,過不了幾日便要隨潘大前往京城,雖然從孃家必是帶了不少嫁妝,但她還是想出一份力,畢竟以她現在的財力,給蘇貝的嫁妝錦上添花實在小事一樁。
午食後,她帶上艾芙姐妹倆到院子外散散步消消食,曦園改造工程浩大,許多景緻她們都還未來得及欣賞遊玩呢,正好今兒個秋高氣爽,順道四下游覽一番。
兩柱香時間走過來,蘇蘇漸覺氣喘,遂不再往園深處走,拐道回香浮院。
遠遠地,就見兩個纖細人影緩緩走來。
“小姐,那不是趙鳳玲?”艾蓉眼尖,多遠就認出其中一個是趙鳳玲,旁邊一個應該就是碧桃了。
艾芙貼近蘇蘇,手上加了點力氣,扶穩蘇蘇,爾後小聲道:“她來曦園做什麼?莫非是去找老祖宗了?”
蘇蘇看她兩人來的方位,覺得艾芙的猜測八成是對的,她腳下沒有停步,依着原先的步幅繼續朝前走,這時,對面兩人也看到她們這一行了,碧桃明顯有些慌亂,這從她腳下那一個踉蹌就可以判斷出來,倒是趙鳳玲步覆平穩,不知她面色神情可有波瀾。
蘇蘇幾不可見地揚了揚眉尾,當初自素園搬進香浮院裡,其實無須想象,趙鳳玲定是反應劇烈的,想她不是要尋死覓活就是鬧出百般花樣,若是她那樣個鬧法,王洛堯即要尋個由頭攆她出府了。
然結果卻是出乎她的預料,趙鳳玲非但不哭不鬧,還極是安分地呆在素園裡,直至今日一見。
兩下漸漸走近,也終於得見趙鳳玲的顏面,蘇蘇以兩隻寬大袖口遮在隆起的腹上,住下腳步,視線在對面之人的臉上一掃而過。
趙鳳玲沒有擡頭看她,同碧桃一起福身行見禮。
蘇蘇輕輕甩出一個手勢,讓她二人起身,然後便小步走開。
沒有多言更沒有盤問,因爲無需查問,只一眼,就可以知道趙鳳玲此去朝暉園是失望而歸,不管她同老祖宗提了什麼要求或是訴了什麼苦,老祖宗顯然是沒有應允的。
“小姐,就這麼放她走了?”艾蓉扭頭瞥了眼趙鳳玲和碧桃的身影,有些不甘心地問向蘇蘇。
蘇蘇一聲淺笑,沒有接話,目光若有所思地直視前方。
即便看得出來,剛纔的趙鳳玲是經過刻意梳妝打扮的,無論是臉色還是狀態都比年初時一哭二鬧三上吊那會兒好了不少,可是一個人的神氣卻無論如何沒法用脂粉來掩飾或提高。
趙鳳玲憑着天生麗質,就算落迫不堪,但仔細收拾一下還是能拾回七八分姿色的,可濃厚的脂粉蓋不住她愈漸無神的目光和氣宇,當年的趙鳳玲已然徹底不復存在。
想到此,蘇蘇不由感慨地低嘆一聲。
趙鳳玲之所以淪落至此,原因再簡單不過,因爲她一直奉以爲天、視以爲生命全部的王洛堯對她不再一顧,於她來說,天已塌,命已殘,如此境況之下,她何來的氣宇和風度?
從這個角度看趙鳳玲,不得不說她其實是可悲的。
蘇蘇舉目看了看湛藍的天空,回憶她剛嫁進侯府大門時,有過消沉,有過迷茫,但由於她自認是一個完整獨立的實體,並不曾因爲同肖蒙的緣盡而生出什麼悲憫的想法,相反,她自力更生,以智慧和雙手爲自己的將來謀求出路,所以,面對近乎殘酷的困境,她沒有退縮,而是步步爲營,逐步找到自己在侯府的位置。
再說王洛堯,她不止一次疑惑過,爲何他會爲她衷情?
此際想來,怕是與她這副不屈不撓的性子不無關係!
自天空收回目光,蘇蘇一陣恍然,若非看到趙鳳玲,自己說不定差些也要重蹈她的覆轍。
連月來,對王洛堯的依賴和眷戀正在一點一點地加劇,正在一絲一絲地將她整顆心纏繞,若是聽之任之,早晚她會同趙鳳玲一樣,陷入一片無法自拔的泥潭。
並非王洛堯不值得她深陷,而是她自己不應容許她自己深陷,情愛這東西,一旦不計後果地、不知警醒地盲目陷入,很容易走上偏激狹隘的獨木橋,前是懸崖,後是虎狼,退無可退,進無可進。
而這幾年來,她之所以能活得瀟灑,活得滋潤,就是因爲在她的心裡和生活裡,不管是肖蒙還是王洛堯都只能算做她其中的一部分,而非全部。
任何一個人,女子尤是,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能將自己的將來依附於別人,就算是親生父母也不行,夫君更不行,而應保持自我的獨立性,只有如此,才能活得自在,才能活得極富魅力,如此,青春才能在自己身上停留得比別人長久。
想通了這些,蘇蘇發現自己也已回到香浮院,之前在不知不覺間混沌的胸臆亦清明瞭許多。
她也意識到,自懷了身孕後,她實在懶散太多,中饋的事她過問得也相當馬虎,侯府前院、後宅在她馬馬虎虎的這幾個月裡可有什麼疏漏?
蘇蘇肅着臉甩甩頭,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糊塗?
難道肚子裡揣了個孩子,她就能一樣頤養千年了?就可以忘記她所置身的是衛國侯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