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城正月十五熱鬧的大街上,駛過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
駕車之人穿着寬大風麾,執着馬鞭的右手將風帽往下拉了拉遮住面龐,讓人看不真切。
“絹紙花燈!五文錢一盞呦!今晚點起來真正好看!”
“剛出鍋的熱元宵嘞!又糯又香吶!”
“上好狐子皮誒!完完整整的北疆狐子皮!”
街市上熱鬧至極,各種叫賣吆喝聲響成一片,逛街的明州城百姓人人臉上洋溢着年節的喜氣。即使明州城大街十分寬闊,但由於逛街的人實在太多,那馬車行駛的速度卻不得不慢了下來。
馬車的布簾忽地被一隻嫩白小手掀起了一角,燕起回身去望,卻見寧兒探出小腦袋來,小臉兒上一片豔羨新奇之色。
“要下來逛逛嗎?”
寧兒一雙美目目不暇接,竟恍而未覺他的問句。燕起也不着惱,伸指點一點她額心硃砂,又問道:“想要什麼?”
“呃……嗯?”寧兒終於回過神來,小嘴兒一咧,將手中冰兔舉了舉,“什麼都不用,我們快些出城去見阿風好了。”
“那好。”燕起點頭不再多言,回身打馬,不多時城門已在眼前。
拉低了風帽,將車趕了過去,守城的兩名兵衛見了馬車便迎了上來,其中一人道:“朝廷有令捉拿欽犯,進出各城的車馬商販行人商旅均要搜檢!”
伸手將兩錠銀子放入兩名守衛手中,燕起低聲道:“二位大哥通融一下,我妹子忽然發起高燒身上又起了痘子……”
另一名胖守衛接了銀子掂了幾掂,似是很是滿意,對同伴道:“老八,讓人過了吧。大過年的別尋病人晦氣。”
那老八將銀子揣了,道:“這……上面的命令我們也不好違抗,小哥你還是讓我們稍微看一下吧……”
燕起又將兩錠銀子遞了出去,道:“我妹子這病耽擱不得,又見不得風,二位通融通融罷。”
老八見了白花花銀錠,忙伸手接了,又望了望毫無動靜的馬車,道:“實不相瞞,聽說那欽犯逃跑之時還挾了莫侯爺家的小姐……嘿嘿,要我說,弄不好那小姐見欽犯生得俊,便自己心甘情願跟着跑了呢!這若是捉到了,不是生生的棒打鴛鴦麼!”
胖守衛聽了同伴言語,也跟着嘿嘿笑了,擺手對燕起道:“你走罷走罷,這鬼天兒冷得要命,一會兒咱哥倆關了城門去燙壺熱酒,回家跟老婆孩子過個好節!”
燕起不再多話,坐回車上揚了馬鞭,速速出了城門。
出得城來,馬車便行得甚是迅速。兩柱香時分之後,眼見郊亭在望。亭中一道白衣人影見了馬車,邊揮了手邊奔了過來。
可不正是昨晚因避家僕而逃了一夜的姬風姬公子麼?
“燕兄!小寧子!你們可來——”姬風口中兀自喊着,一時不察腳下被石子絆了個踉蹌,——“誒呦喂呀!” 姬風被那石子一絆當下重重摔倒在地,險些撲到馬蹄之下。
燕起忙勒住那馬,車廂中鑽出的寧兒見狀“撲哧”一笑,下得車來將他扶起。姬風甚是汗顏,忙將白袍之上的塵土與髒雪撣了去,整了整衣冠,口中咳咳兩聲,道:“小寧子,你的風寒好了罷?”
寧兒抿嘴笑道:“昨晚迷糊間好像喝了一碗苦死人的湯藥,今早起來便好了。”
姬風嘿嘿笑了,從懷中摸出一把綠玉骨扇,裝模作樣搖了幾搖,“那可是我姬氏秘傳十全大補湯,包治百病呢!那纔是真正的藥到病除呀藥到病除!”說罷搖頭晃腦,臉上一派得意之色。
一旁燕起忽然問道:“昨晚追你的四個紫衣人呢?解決掉了?”
“啊?哦哦……”姬風撓頭,臉上出現幾分赧然,“我逃到街上,他們便追來街上,我向左邊跑,他們就追到左邊,我又往右邊跑,他們就追到右邊……”
“那最後呢?”寧兒止住姬風的顧左右而言他,“你到哪裡去躲了一夜?”
“這個啊……嘿嘿,我、我去了軟玉樓呀……”姬風俊俏面上忽地多了幾分曖昧,嘻嘻笑了起來,“真真是溫香軟玉燕依人,名不虛傳的軟玉樓呀!燕兄你不去見識見識真是可惜了!”
燕起聞言嘴角微微抽搐,向姬風投去警告一眼,口中只道:“既然你無事便好,上車罷。”
“軟玉樓?那是什麼地方?名字好風雅誒!”寧兒大眼裡滿是好奇,“怎麼方纔我們出城時候沒有看見?”
姬風嘿嘿笑了兩下,卻不回答寧兒,當先爬上馬車在車廂裡坐了,道:“小寧子快上來,我這裡有好吃的東西給你。”
說罷拉了寧兒上車,燕起自在車前坐了,揮鞭擊在馬臀上,小小馬車便在明州城外官道之上奔馳起來。
姬風從懷中摸出一個包得甚是仔細的油紙包來,打開取了一塊雪白甜糕,遞給寧兒,道:“昨日買的甜糕,你生了病睡得死死的,今日且嘗一嘗罷,雖然涼了但好吃得很呢。”
寧兒將甜糕接過,拿在手裡卻不去吃,小小臀兒挪了挪,掀開布簾坐到燕起身旁,伸手將甜糕遞到他嘴邊,問道:“吃嗎?”
燕起轉頭看了她一眼,只那一眼,她便接收到他目中的灼熱,臉上忽地一紅。
“你不吃,那……”她努力剋制手的顫抖,擡眼瞧着他,幾乎拿不住手中甜糕,羞怯低語道:“那便算了。”
說罷拿着甜糕的手便欲縮回來。
燕起將她羞怯全然看在眼裡。就在寧兒忍不住想鑽回車廂之時,他忽地有了動作。大手伸出,將她拿着甜糕的小手穩穩托住,就那樣着她的手,低頭下去咬了一口那白糯的甜糕。
清楚感覺到他大手的熱度,那粗糙的大手隨着馬車的顛簸,竟似在她柔嫩小手上摩挲一般。紅潮慢慢蔓上她小巧臉龐,寧兒只覺腦袋裡“轟”地一響。小小一塊甜糕被燕起兩口吃完,他又將她溫軟掌心的渣子輕輕舔去,這纔回頭專心駕起車來。
傻掉的寧兒回過神來,忙兔子般鑽回車裡去。姬風正靠在車壁上眯眼瞧着一本裝幀甚是精美的書冊,見寧兒猛地又鑽回車廂來,小臉上一片紅潮,不禁納罕道:“小寧子,你吃個甜糕臉紅個什麼勁?”
寧兒卻似沒聽見他的問話,小手罩住紅暈臉頰,發出小小的羞惱**。
姬風纔要取笑她幾句,忽覺自己臀下一陣冰涼溼潤,忙將手中書冊扔到一旁,嘴裡怪叫道:“哎呀呀!車裡怎麼有水!”忙挪坐到另一邊,伸手摸到臀下,將一塊冰扔到車外。
“我的兔兒!”寧兒聞言忙撲過去,小腦袋卻“嗵”的一聲撞在車壁之上,只撞得她險些飆出眼淚。那冰已被姬風扔出車外,方纔他所坐的地方只剩一灘水漬,唯有兩粒紅豆在那水漬中因爲馬車顛簸而骨碌碌滾動。
“臭阿風!我的冰兔被你坐融啦!”寧兒伸手撿起那兩粒紅豆,從懷中摸出一塊小帕包好,又伸手抄起姬風扔在一旁的書冊,向他打去。
姬風忙躲了開去,叫道:“別打!別打!一個冰雕的兔子有甚稀罕的!再進城時我賠你十個八個便是!”
“那不一樣!”寧兒口中叫着,卻忽然“咦”了一聲,瞥眼間注意到手中那書花花綠綠煞是好看。
她將那書頁展了開來,凝目仔細看去,卻在看清書中圖畫內容之時,猛地尖叫起來——“呀啊啊啊!姬風你這無恥淫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