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起轉身走去開門,門扉外不是來送飯菜的客店小二,卻是幾日前在茶棚遇見的年輕公子。
那人一見燕起開了門,當先一揖道:“哎呀兄臺,能在此處相逢真是好巧啊!”
燕起微微一怔,皺眉道:“是你?”
年輕公子嘿笑道:“自然是區區在下呀!”
燕起心中頓生疑竇,口中卻不答話,靜待他下文。
那人見燕起冷着臉不答話,便徑自踮腳向室內張望去,燕起身形較這年輕公子高大,腳下挪動以身子擋住那人視線,道:“你有何事?”
那公子臉上顯出“孺子不可教”的神情,道:“兄臺此言差矣,小弟本也無事,只是恰好投宿在這裡,見那院中車馬眼熟,便尋了來。正所謂人生何處不相逢……啊啊兄臺你快快放手!”說罷連忙大力拍了拍燕起臂膀,身子更是連連掙扎。
原來燕起覺得他聒噪吵鬧,竟是伸手揪住他脖後衣領,將他推搡到了樓梯處。
那人一把抓住木欄穩住身形道:“誒誒有話好說啊兄臺!別、別動手!”
燕起鬆了手,抱臂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那人訕笑道:“這個嘛……實不相瞞,在下姓姬,單名一個風字。因爲……因爲長輩逼婚,所以、那個……便從家中逃了出來。誰知他們竟鐵了心派人要捉我,我那新娘子據說貌似無鹽又是個悍婦。你我都是男人,當知道娶妻當娶美嬌娘,誰會要個無鹽醜女呀……”
竹筒倒豆子般噼啪說完,姬風一副“哥倆好”的樣子攬了攬燕起寬肩。
燕起不動聲色避了開去,“你逃婚,那也不關我們的事。”
“兄臺有所不知,我家中也算是南方望族,新娘家也是北方有頭有臉的武林世家。我這樣一逃、這……這新娘家面子上掛不住,已是恨我恨得要死,聽說已經放了話,誰要是將我帶了回去,無論死活,都有黃金百兩可拿呀……”姬風說罷伸手摸摸自己項頸,一臉心有餘悸的樣子。
“哦?那這麼說來,我現下綁了你送回去,便有黃金百兩可得了?”燕起掀脣冷笑。
姬風一張俊秀臉上滿是諂笑,道:“兄臺自與那些惟利是圖的人不同,嘿嘿,那日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大展神威教訓了那幫有眼不識泰山的野漢,小弟自是佩服得緊吶!”
燕起嗤笑一聲,“我怎記得白日裡‘路見不平’又‘英雄救美’之人是公子你而不是我?”
姬風臉額上冒了汗,訕訕道:“這……過去之事便不提了,現下還請兄臺著我一臂之力吧……你們去哪裡我便去哪裡,只要兄臺能護得我不被捉了去,待我脫了此等困境,自然重重酬謝!兄臺……你、你就答應我吧~”說着攀住門框,竟有燕起不應他,便打死也不走的架勢。
這邊燕起還未答話,只聽身後脆生生一句應聲:“那你便跟着我們罷。”
正是寧兒倚在門板之上,將二人的對話聽了去。
姬風一聽此言,立時眉開眼笑,道:“這位妹妹允了那便是兄臺允了,多謝了多謝了!”說罷又是一禮,不待二人回話,連忙咋呼着奔下樓去,叫道:“掌櫃掌櫃!快給公子爺來兩罈好酒!今日小爺要一醉方休!呵呵呵呵~”
燕起皺眉忽略樓下那白癡的笑聲,轉身進房。
未幾,姬風抱了兩大壇酒噔噔噔上了樓,將房門用肩撞開了,又將酒罈重重放在木桌之上,拍開泥封,將酒滿滿倒了三杯,坐下向二人道:“今日與二位相逢便是緣分,且爲這緣分乾了這杯!”說罷自己當先端了酒杯,努嘴示意二人端酒。
寧兒一笑,端起酒杯道:“好!”仰首一杯酒漿下肚。
燕起見狀卻不言語,只是也隨着將酒喝了。
“果然是痛快人!”姬風又將酒滿上,這才問道:“不知兄臺和這位妹妹如何稱呼呀?”
寧兒笑答道:“你喚我莫寧兒便是了。”
身旁之人執起酒杯,道:“燕起。”
姬風讚道:“兄臺好名字!”話鋒一轉,又道:“妹妹這名字麼……‘莫寧莫寧’,豈不是不得安寧?”
寧兒聞言呆了一呆,道:“是啊,可不是不得安寧麼……”話中另有所指,燕起自當沒有聽見,一口飲盡杯中物,又伸手自己倒了杯。
姬風嘻嘻笑道:“我自小便對那識相看手還有風水堪輿的玩意兒感興趣,雖說不上“上達天,下知命”,不過相個面看個手,還是可以的。不如……嘿嘿,我給妹妹你相上一相?”
寧兒好奇道:“哦?那你便給我看看好了。”說罷伸出手來。
姬風伸手去握她柔荑,不料手上忽地一痛,只見燕起一雙筷子已牢牢夾住他的手。
姬風痛得叫起來:“你你、鬆鬆鬆鬆開!”說罷連忙將自己伸出的手撤了回來,放在嘴邊吹氣呼痛。
待手上麻痛稍解了,姬風咕噥道:“燕兄你忒是小心眼!”
燕起瞥他,道:“你說什麼?”
姬風忙擺手:“沒、沒什麼。”說着又對寧兒道:“妹妹額上這硃砂,是點上去的,還是……天生?”
寧兒一直抿嘴笑看姬風耍寶搞怪,聞言伸手摸了摸額頭,答道:“是生來便有了。”
姬風搓了搓下巴,臉上顯出疑惑之色,盯着寧兒看了許久,直叫燕起險些又伸筷去戳他雙目。半晌後,姬風似是做了決定般斷言道:“清華自守,依萬象而生,如有似無,而萬物歸空……此等面相……在朝必爲帝后,在野必爲人傑……”
之後生生止住話語,心中黯然搖頭。此女容顏雖豔而無雙,卻是飛廉兇星主命,禍水之相啊……
寧兒聽了便眯眼笑了,搖頭道:“我纔不要做什麼帝姬人傑,我只要平平順順、開開心心過日子便是了。”
燕起停下飲酒動作側頭盯着寧兒,忽然道:“逐鹿天下快意恩仇,萬人朝拜景仰的尊榮和睥睨世間無人能及的感覺,你不喜歡麼?”
寧兒奇怪道:“你說的都是男兒的志氣理想罷……況且現非亂世,明君又治世有道,到哪裡去逐鹿天下……我一介女流,只要個安穩日子罷了。”
燕起哼了一聲,似是有所不滿。寧兒一滯,知他是想到了死在舅舅手中的部下,又因自己的一句“明君治世有道”心生不滿。當下也不去理他,伸手指了指燕起,又向姬風問道:“阿風,你自幫這臭臉男人看一看相罷。”